……
    很快,一颗血淋淋地头颅就奉上。
    “王爷,追击吧。”
    伊尔登请战。
    阿济格铁青着脸不说话,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洪承畴一眼。
    洪承畴低头不语。
    明军撤退有序,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其必然已经是预防到了追击,说不得布置了伏兵和陷阱,冒然追击,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洪承畴没有说话,但阿济格已经从他的表情中,断出了他的意思。
    阿济格咬着牙,目光闪烁不定,就他内心来说,他太想追击了,和明军在义州城下僵持了两个多月,一次痛快的大战都没有,临了还让明军悄无声息的退走,这不是他的脾气,但想到孙传庭的用兵和难缠,伏兵是必然,他又有些犹豫。
    最终,阿济格压住怒火,决定放弃。
    “便宜他们这一次,全军拔营,返回锦州!”
    ……
    明军撤走,阿济格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留在义州的理由,松山被围,锦州还空虚呢,于是他急急下令拔营,返回锦州。
    走到半途,锦州派人来急报,就明军已经撤围松山,返回宁远和山海关了。
    在这围困松山的两月间,明军一次攻城也没有,只是将松山周边的田庄扫荡一空,最远处,甚至是到了锦州城外十里,现在明军退去,松山周边的田庄都化成了废墟,几十里无人烟了……
    明军退兵了,锦州危机解除了,但阿济格一点喜悦都没有,只有一股股的冰凉,从前胸一直渗透到后背……
    到现在,他彻底明白,明军这一次攻击,不是为攻城略地,而是为了破坏大清在义州锦州生存的根基,没有了田庄,没有了汉人包衣,义州锦州这数万的军队,加上几万的蒙古人,他们的吃穿住行,都需要全部从盛京获取。
    那一来,大清钱粮困苦的局面,就会更加的严重。
    就像是没有了营养汲取的大树,迟早会干枯倒下。
    “该死!”阿济格愤怒的将马鞭扔到了地上。
    ……
    京师。
    官道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旗帜飘扬。
    持着长枪的军士维持秩序。
    盖伞之下,几十名官员排列如仪。绯袍蓝袍一片。
    原来是内阁首辅蒋德璟连同内阁诸臣,代表隆武陛下,出城十里,迎接班师归来的将士。
    此次孙传庭带兵出喜峰口,虽然没有拿下义州,没有为大明增添一寸土地,但却是解救了数万汉人包衣,削弱了建虏的国力和义州锦州的防守,众军也都得到了锻炼,现在这数万汉人都被安置在了大宁、喜峰口一代,孙传庭又暂留王光恩、秦兵牛成虎部协助大宁防务,保证大宁地区的安全,加上侧翼有哈刺慎右翼的保护,即便阿济格心有不忿,想要报复大明,大宁也有足够的兵力,进行自我保护和反击。
    “来了!”
    当孙传庭的帅旗出现之后,兵部司礼官立刻大声传令:“呜铳!奏乐!”
    砰砰砰砰,几十杆列成两排的礼铳按照先后时序,喷出了一团团连续的火光。
    十面大鼓同时擂动,唢呐笙笛齐鸣吗,同时奏响了《凯旋令》。
    众将簇拥之中,绯袍纱帽,披着大氅,无比威严的孙传庭缓缓走马而来……
    与此同时,很多自发前来欢迎的京畿百姓,发出了一阵阵由衷的欢呼声。
    万胜,万胜!
    孙传庭表面平静,胸中却是激动,在他看来,此次并不算大胜,只是小小的达成了战略目标,削弱了建虏在辽西的力量,相比与消耗的钱粮,实在是当不起朝廷这么隆重的欢迎。
    陛下如此恩遇,让他无以为报。
    ……
    皇极殿。
    隆武帝端坐殿中。
    百官两侧。
    武英殿大学士,本兵,大军统帅,蓟辽总督孙传庭进入殿中,大礼叩拜,平身,大声回报此次出征的战果……
    行礼如仪之后,隆武帝传旨犒赏有功将士。
    ……
    下午,隆武帝在武英殿宴请出征的副总兵以上将官。
    和此前在皇极殿的行礼如仪、天子威仪不同,此时的气氛更加随和,隆武帝一边和众将饮酒,一边问起战中的情况,众将都知道皇帝是知兵之人,对答之间不敢隐瞒,将战场上的一些对敌细节,一一讲出。
    隆武陛下听的仔细,听到高兴处,他哈哈大笑,听到战事焦灼时,他静目沉思……
    一场宴席,君臣尽兴。
    孙出庭滴酒不沾,算是饶过,其他将官大部分都喝醉了。
    隆武也微醺,不得不将和孙传庭的对谈改到了第二日。
    ……
    次日。
    乾清宫。
    隆武帝单独召见孙传庭。
    青梅煮酒,纵论辽东战略,这是隆武帝和孙传庭又一次的长谈。
    “纵观此战,建虏疲态尽显。卿以为,我大军何时可以兵出山海关,收复松锦?”
    详细谈论了整儿战事的经过、纵论各部强弱和新式火器使用心得之后,朱慈烺问。
    孙传庭急忙起身离席,拱手跪拜,肃然道:“我大军如果兵出山海关,收复松锦,建虏必举全国来援,此乃是国战,非准备齐全,绝不能轻出。”
    “卿需要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和辎重?”朱慈烺问。
    “兵马最少十五万,粮草辎重给养,最少一年所需。”孙传庭答。
    孙传庭回答的很谨慎,也很保守。
    朱慈烺沉思:“现在京畿各处,从京营,秦兵,宣府,大同,昌平,密云,玉田,蓟州,大宁,宁远,山海关,各处关防隘口,总兵力将近二十万,战时,我朝还可以征调土默特、张家口塞外三部、哈刺慎右翼的蒙古骑兵,除去留守的必须,综合算在一起,我朝可调用的兵力,最少有十五万。”
    “这些年整顿下来,各处实兵实将,绝没有空额。”
    “所以,兵马是不缺的,甲胄装备也齐全,现在缺的是粮草辎重。”
    孙传庭点头,他即是军机,也是内阁,对于大明的府库钱粮,再是清楚不过了。
    “粮草辎重之事,朕已经和蒋阁老议过了,朕心中也有一些谋划,明年七月之前,朕会将十五万大军,一年的粮草辎重全部给你备齐,”
    “陛下……”孙传庭微惊。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朕不会加赋税,不会从老百姓身上取,”朱慈烺微笑了一下,随即肃然道:“至于朕为什么改变,也是不得不啊,此次之战,我军捣毁了义州锦州周边的田庄,两地的粮草已经无法自给,建虏国力更是疲惫,对义州锦州的支援,已经是力不从心。朕担心,多尔衮有可能会放弃锦州,收缩兵力,命令锦州守军向辽东撤退。一旦锦州的三万兵马逃跑,我大明就失去了借助第二次松锦之战,一举全歼建虏主力的绝佳机会,再想歼灭建虏主力,就得深入辽东腹地,往广宁、辽阳、沈阳走了,不但后勤补给的距离增大,而且地形也不为现在的将士所熟悉,”
    “所以,我们必须在多尔衮下定决心,要从锦州撤退之前,发起松锦之战,令他不得不举全国之兵来援。”
    “对我大明来说,从京畿从锦州运送粮草,路途遥远,建虏从沈阳往锦州运粮,也不近矣。”
    “因此,松锦作为决战的战场,远比广宁、辽阳、沈阳更好。”
    听完陛下所说,孙传庭脸色肃然:“臣,明白了。”
    ……
    沈阳。
    睿亲王府。
    今冬的第一场雪正飘飘洒洒,银装素裹,整个王府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
    温暖的暖阁里,气氛却是冰冷。
    多尔衮负手来回踱步,脸色寒霜。
    一个穿着建虏二品官服,蓝宝石顶戴及单眼花翎的干瘦老者,眼有风尘,正坐在下手,恭恭敬敬的等待。
    正是刚刚从锦州返回的洪承畴。
    义州锦州之战,虽然以孙传庭的撤退而告终,看起来大清守住了义州和锦州,好像是战事的胜利者,但在洪承畴和多尔衮这样的明眼人看来,这分明就是一场败仗,在明军的压迫下,不论军事还是民事,大清在这两地,都已经是举步维艰了。
    义州锦州周边的田庄被捣毁之后,两地今秋颗粒无收,为了帮助两地守军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大清不得不从盛京调运了百余车的粮草,分别送往两地。
    等到明年开春,估计还得运送更多的粮草到这两地……
    这大清来说,这无疑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
    洪承畴静静等待,偶尔抬头看向踱步的多尔衮。
    他虽然老眼昏花,但居然也清楚的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多尔衮的鬓间竟然也多了几丝的白发。
    才刚刚三十八岁啊。
    洪承畴不由感叹。
    辅政王看起来地位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谁又知道,多尔衮承受了内内外外的多少压力?这几年来,内政外事皆不顺利,大清最倚仗的军事,更是连连失败,多尔衮亲自出马也没有能挽回,反而耗尽了国库,将黄太吉多年的积攒,一朝罄尽。
    虽然有大玉儿和小皇帝的支持,多尔衮地位稳固,将豪格一系压的抬不起头来,但多尔衮心里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不能振作大清的国势,或者稍有疏忽,那些被他压制的反对力量就会揭竿而起,将他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多尔衮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为大清,为自己。
    但奈何隆武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辽南,朝鲜,现在又加上了锦州……
    巨压如此,他要如何应对?
    “锦州义州……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多尔衮倏的站住脚步,眼神痛苦的看向洪承畴。
    洪承畴起身,不回答,只是哀戚的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仰天长长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痛苦无比的说道:“本王明白了……先生一路辛苦,去休息吧。”
    “下官告退。”
    洪承畴轻步退出。
    “去请豫贝勒。”
    待洪承畴走后,多尔衮对亲卫道。
    因为朝鲜之败,多铎被连降两级,现在只是一个贝勒了。
    当然了,王爵虽然降了,但多铎依然是镶白旗的旗主,是盛京的实力人物,也是多尔衮的左膀右臂。
    ……
    很快,多铎就到了。
    多尔衮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屏退所有下人,声音清楚的将自己的忧虑和决定,向多铎所说。
    “什么?放弃锦州义州?十四哥,你疯了吗?”
    听完多尔衮所说,多铎针扎一般的跳了起来,用一种惊骇的,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脸色和声音都冷静:“我没有疯。夜来思量,反复思索,这是跳出隆武三面包围、我大清重整旗鼓的唯一办法,锦州义州两地的田庄,已经被南军破坏殆尽,今秋颗粒无收,数万大军的粮草都需要从盛京转运,现在盛京的情况你也知道,自给已经不易,何有多余的粮草,再拨给锦州?”
    “大军无粮则败。”
    “今年孙传庭虽然撤兵了,但他明年一定会再来,到时兵马会更多,战力会更强,隆武给他的支持会更多。与其最后锦州失守,兵马丧于敌手,倒不如现在就撤退,将两地驻守的兵马调回辽东,加强辽阳沈阳的防守,如此,我大清在辽南和鸭绿江兵力短缺的窘境,立刻就能缓解。安定鸭绿江,对朝鲜的惩罚之战,也立刻就可以进行!”多尔衮道。
    ……
    多铎震惊的听着,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十四哥说的有一点的道理,但是放弃锦州之事,他还是不能接受。
    “朝鲜小邦,背信弃义,自当惩罚。但锦州是大清历经十数年,耗费兵马钱粮无数,毫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更有松锦大胜的辉煌,如今,只是因为明军破坏了那里的屯田,你就要放弃。朝臣不会同意,豪格他们更是不会同意!”
    “黄太吉开疆拓土,你却放弃锦州,此议如果成,你声名扫地,这个辅政王,那就做不下去了啊。”
    “所以哥,锦州不能弃啊。”
    多铎大声的劝说,坚决不同意。
    多尔衮眼中闪过痛苦,但声音却毫无犹豫:“现在如果不弃,等到明年,孙传庭卷土重来,大军包围锦州,我们救还是不救?如果救,必然是要倾国而出,但朝鲜和辽南,还有大量的明军呢,他们一定会趁势攻击我复州和凤凰城。留的兵马少了,守不住这两地,留的多了,又救不了锦州,到时我我大清必然左支右绌,无可为继,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是灭国的大危,因此,我不得不有所决断。我作不作辅政王,不重要,但如果犹豫不决,断送了锦州的兵马,致使大清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我就万死莫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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