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武又问她,
    “三小姐可是恼我了!”
    韩绮咬唇瞪他,卫武笑着拱手连连作揖,
    “三小姐莫恼小子了,小子是个粗鲁无知之人,虽行有无状但决无亵渎小姐之心,小姐定要信我才是!”
    韩绮仍是瞪他,卫武还是蹲在那处,跟着杂耍的猴儿般,眨巴着眼儿,两手作揖,连连行礼,
    “三小姐莫恼了!三小姐宽宏大度莫再恼了,小子再也不敢了,小子这厢再给您赔礼了!”
    他生得长手长脚,蹲在那处的样儿,倒真似个大马猴儿一般,挤眉毛弄眼睛的样儿十分可笑,韩绮瞪他半晌,终是绷不住了,忙转过脸去清咳了一声,低声道,
    “你即是知自己粗鲁无知,为何不想法子学些道理……”
    卫武见她终肯同自己说话了,立时大喜忙接话道,
    “三小姐说的是,小子确是应该学些道理的……”
    韩绮见他听劝,眼前一亮转过头去又规劝道,
    “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着在书院帮闲好歹也学些东西,认得几个字,明一些道理,以后……以后总也不能在街面上混一辈子,若是能攒些银子,做个小生意赚些银子,上头奉养老母,下头养育儿女才是正理!”
    卫武见这小娘们儿,生得圆脸儿讨喜,明明一派稚嫩模样,偏还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一本正经的样子来教训人,落在他眼里却是生生弄出几分可爱劲儿来,不由心底暗暗好笑,脸上便带出了笑意来。
    韩绮正说的顺口,见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便知他必是没有听进耳里去,只怕还要暗笑自己多话,不由住了口,鼓着腮帮子瞪他,卫武见她那粉面儿带娇,心头立时就发起痒来,竟又想伸手去捏,手指头连搓了两搓,幸得好及时回过神来,暗道好险,这一爪子下去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同她说话了!
    “这个……这个……”
    他忙抬手虚握成拳,挡在嘴前遮掩自己的贼心,
    “咳咳……咳……咳……小姐说的极有道理,小子也是这么想的!”
    见韩绮脸色渐缓,却是起了逗弄之心,故作愁眉苦脸道,
    “三小姐不知,小子身无长计,又因着家中有瞎眼老母,日日都要以药养着,却是没有多少余钱做本,小子也是心中郁闷,若是能做个小买卖,有个安定的营生,又怎会在这街面上混日子!”
    他是个自小的混子,那谎话却是随口就来,说起来神情真切,语气诚恳,便是经年的老油子也时时被他骗上一回,更何况韩绮这心眼儿实诚的小女子!
    韩绮原本就有心想帮他走正道,听得他如此一讲,倒是真为他着想起来,皱着眉头道,
    “做生意确是要本钱的,银子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挣来的……”
    想了想伸手去腰间摸自己的钱袋,打开来里头只有十来纹铜板,叹了一口气道,
    “只有这些自然是不够的,可惜我也是个没银子的……要不然倒可以借你!”
    卫武不语只死死盯着她看,眼神儿没来由的怪异,韩绮只顾着翻看钱袋却是没有发觉,只见她将钱袋翻过来,里头的铜板儿倒了出来,仔细数了数,示意他伸手,卫武伸出手去看着那白生生的小手心儿一翻,将十来个铜板全数倒进了自己手掌心中,
    “虽说不多,但聚沙成塔,总有多的一日!”
    韩绮自觉身家不丰,只这几个拿出来帮人确是没有诚意,不由很是忸怩,见卫武直愣愣盯着自己看,更加羞愧,轻声道,
    “少是少了些,存着以后便会多起来的!”
    心中却是在暗暗盘算自家那银匣子里还有多少家当,若是能想法子助他做个小生意,想来必不会似前世一般与奸党混在一起了。
    见他低头不语,只当是真太少了,不由脸上羞红,
    “若是不想要,便……便还我吧!”
    待以后多存些银子再给他,伸手又想拿回来。
    卫武低头看着手掌里的十来纹铜板儿,心里那点子逗弄之心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心眼子里似是生了一条虫般,在里头钻来钻去,钻得胸膛里又涨又酸又有些疼,心中暗骂道,
    “这婆娘怎得这般傻,老子说话来诓她,她倒真信了!”
    只骂归骂,却是觉着那心里渐渐涌起一丝丝甜来,
    “她可不傻,回回月考都是甲等呢!她怎么会傻,她这是心里喜欢我呢,我说甚么她才信甚么,她……这是心里在意我呢!”
    想这般想,那心里越发酸涨起来,
    “她这般傻,老子都不忍心诓骗她了!”
    这厢正乱想间见那一只心心念念的白嫩小手来抓,立时下意识收拢了五指,连铜板儿带小手都给抓在了掌心之中……
    嘿!真是奇了怪了!将她的小手一抓,这心眼儿里头的小虫子立时就老实了,不再酸涨疼了,只痒得厉害!
    卫武不由加了一把劲儿,
    “哎呀!”
    韩绮吃疼叫了一声,卫武忙松了松,却还是不肯放。
    此时的韩绮只有十二,小手儿圆圆胖胖捏起来软绵无骨,卫武已近十五,虽是身形削瘦但手指粗长又有力,只是轻轻握着韩绮的手便挣脱不得。
    韩绮又惊又怒,红晕立时由脸上延伸到了耳后,这回却是气的!
    “你……你……”
    卫武见她面色不善,立时醒悟忙忙松了手道,
    “误会!误会!小子可不是轻薄三小姐,这……这……铜板儿可不能收回去,我……我定好好存着就是!”
    和着前头给的两锭碎银子全藏在床下头的耗子洞里,定不会让旁人知晓了去!
    韩绮见他急急忙忙把铜板儿往怀里塞,一副生怕她又抢了回去的样子,自然也不好再从他怀里抢回来,只是瞪他道,
    “你……你若是再这般不知规矩,轻薄无礼,你……你就别想再有下一回了!”
    卫武闻言点头如捣蒜,
    “三小姐说的是,小的刚才只是一时情急,误会误会!以后必不会再犯了!”
    韩绮见他神色诚恳,好似真不是有意一般,若是再揪着不放,倒显得自家有些小题大做了,便缓下神色来道,
    “你……你知道就好!”
    二人这厢说了一会子话,那头韩绣已是带着芳草回来了,
    “总算是谈妥了,还需等上半个时辰才能修好!”
    韩绮乖巧的点了点头,取了一旁放着的冰饮子递过去,
    “大姐姐歇歇!”
    姐妹二人等在这处足足有半个时辰,马车总算是修好了,这厢将银子给了车马行和一旁帮手的卫武三人,姐妹二人才得以上车回家,到了家中王氏迎出来道,
    “马车可是修好了?”
    姐妹二人点头,韩绣奇道,
    “母亲怎知晓马车坏了?”
    王氏奇道,
    “不是你们派了个癞痢头的小子回来报信儿,说是马车坏在路上,正在修理,要晚一些到家中!”
    若不是早早得了信儿,她必定早派了家人出门寻找了!
    韩绣哎呀一声拍着额头道,
    “我只顾着修车倒是忘记了报信的事儿……”
    转头问韩绮,
    “三妹妹可是你叫人报的信儿?”
    韩绣却是也忘记了,不过只一猜便知是这必是卫武安排的,当下摇头道,
    “我也忘记了吩咐,想来是那卫武叫人报的信儿!”
    韩绣应道,
    “怪不得书院里的人都说他是个脑子灵光,办事牢靠的,今日倒是见识了!”
    韩绮抿嘴儿一笑,心中暗道,
    “那是自然,他若是这点子机灵劲儿都没有,如何在奸党中混得风生水起,还哄得那权奸刘瑾收了他做干儿子?”
    姐妹二人回到后院各归房中,落英上来伺候着她换下书院的衣衫,换上在家时的常服,韩绮一面换衣一面心中暗道,
    “前头我还当他恶习难改,要拉他回正道且要费些功夫,如今看来他倒是个听教听劝之人,若是能想法子给他盘个铺子做买卖就好了!”
    想到这处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我每月不过就那么一点子月银,就算是全数不用存起来,想要在京师中盘个铺子,也是痴人说梦……”
    当然她也不能去问姨娘又或是母亲讨要,父亲那处更是不能让他知晓!
    可这……这……银子要从何而来?
    韩绮想到这处不由皱眉紧锁,她出生官家,前世今生都不曾做过商贾之事,现下让她想法子挣银子,实在有些难为她了!
    饶是她书读得再好,于挣银子这事儿上也是一筹莫展,那圣人书上读出来的都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半分没有写如何挣银子呀!
    韩绮正在家中为银子发愁,卫武那头却是已回到了家里,瞎眼的老娘闻听得门响,摸索着出来笑道,
    “我儿回来得正好,崔妈妈刚做好了饭菜!”
    灶间里闻声出来的妇人见着卫武也是笑道,
    “武哥儿回来了!饭菜已是备好,我这便预备家去了!”
    卫武笑嘻嘻上来扶了老娘坐到堂屋桌前,却是回身又送了那崔妈妈出去,往她手中塞了两个铜板笑道,
    “多谢崔妈妈费心看顾我老娘,这两个铜板儿给你们家小妞妞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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