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猛然想起昨晚上瞧见韩绮在院中游走的情景,
    “难道真被邪祟迷了心智?”
    想起小时在乡下听人说过,有一户人家的小子就是被邪祟缠上,半夜不睡去村头的坟地里刨死人吃……
    “三小姐难道当真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此时妇人少见识,多愚昧,落英又是个乡下买来的丫头,更是无知无识,最信这类狐仙精怪的事儿,因着前头起疑,后头越发往那处去想,倒是将她吓得不得了,待得第二日一早,顶着一双青黑眼圈儿便去寻苗姨娘。
    “姨娘,奴婢瞧着这阵子三小姐明明已是好了不少,怎得昨日这症状又重了起来,坐在窗前都发了一个时辰呆了,后头半夜未睡竟赤着脚在院中游荡,奴婢叫三小姐,三小姐也是神色呆愣,倒似丢了魂儿一般,可是吓人了!”
    说起昨夜落英也是脸色青白,
    “……如此长久下去,只怕伤了身子,还是快去庙里求个驱邪的平安符才是!”
    苗姨娘听了就急得哭,
    “我统共才生了这么两个,她们就是我的命根子,但凡有一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
    说着说着又要取帕子擦眼泪,落英劝道,
    “姨娘还是别哭了,光哭有甚么用!”
    苗姨娘应道,
    “我这身份也不能随意在外头走动,便是想去庙里也要等到夫人得空带了我出门才成,我……我有甚么法子!”
    前头王氏曾应下要出门的,只最近徐家的那头也是走动的勤,又有韩明德长子韩有茂的婚事有了眉目,王氏忙碌起来,前头应下要去白云观的事儿便搁下了,苗姨娘胆小,心里再是焦急也不敢忤逆主母,只能干着急。
    落英想了想道,
    “夫人无空,姨娘不如求了老爷?”
    今儿晚上韩世峰正轮到歇在苗姨娘房中,苗姨娘闻听忙点头,
    “好!好……我求求老爷!”
    平日里韩世峰是不过问后宅之事的,小妾有事都是去请示主母,轻易并不敢求到韩世峰面前,且即便是求到韩世峰面前,韩世峰为了正室夫人的威严多半也是会拒的!
    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大小事务自然就应当家的主母作主,若是男主人贸然插手,只会坏了规矩,令得主母难做,小妾坐大,自己也要弄得个家宅不宁,受人鄙视!
    不过如今苗姨娘只当女儿读书读得魔怔了,心里焦急无法,此事偏又是禁忌,她也不敢同韩世峰明讲,只得自己想法子,当晚上韩世峰过来时便对他道,
    “老爷,奴婢瞧着三小姐精神有些不济,许是书读得太累,夜里睡得也不好,人眼见着瘦了下去,奴婢这心里也是担忧,想去庙里给好求个安神符!”
    韩世峰向来是不喜这类神鬼佛道的,闻言不由皱眉,
    “你去求甚么安神符,若是怕老三伤了身子,便劝她早些睡,再给她熬些汤水进补就是,信这些做甚么?”
    苗姨娘心里苦着,却不好讲,急得落下泪来,
    “三小姐那性子便如老爷一般,读起书来便没个节制,前儿半夜读书,起身时恍恍惚惚一脚踢在椅子脚上,指甲盖都踢翻了,偏这孩子还不讲,若不落英发觉她走脚不顺,只怕是人人都要被她瞒过去了!”
    韩世峰最是偏心韩绮,听得也是心疼,不由叹道,
    “这老三就是似我……”
    想了想道,
    “此事你也不必问我,去禀过夫人就是!”
    苗姨娘应道,
    “前头夫人确是应下了的,只夫人这阵子实在忙碌,奴婢也不好催促……”
    韩世峰闻听得此言便知其意,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我应下了,明日自会与夫人分说!”
    苗姨娘闻言大喜,这下止了哭泣,伺候着韩世峰上床睡觉。
    第二日韩世峰果然在饭间提起此事,王氏笑道,
    “前头我也是想去的,没想到事情繁忙倒是忘记了,即是如此便多带上两个婆子前去就是!”
    此时间大家里的小妾便如半个下人,并不能单独随意外出走动,要出门都是随着家里的主母行走,又或是要主母点头才能外出,王氏允了苗氏外出,让多带两个婆子也是应当。
    韩世峰点头不再言语,只韩纭嚷道,
    “母亲,我在这家里呆的憋闷,不如陪姨娘同去吧!”
    “这个……”
    王氏有些迟疑,她倒不怕其他,只韩纭是个性子野的,怕二人出去苗氏降她不住!
    韩纭见状忙拉了她袖子道,
    “母……亲……前头不是说也要替姐姐求符么,母亲无空便由我代替,为家里人都求一个回来!”
    王氏闻言想了想便再没有阻拦,点头道,
    “即是如此,准备两日后再去吧!”
    如此说定,再无二话。
    待到两日之后,苗氏果然与韩纭去了那白云观,却说那头卫武自与韩绮见过面之后,也是隔了两日,一大早到的锦衣卫衙门之中,照常去寻王大虎,王大虎见着他连连叹气,
    “小子,老子就知道若是收了你,这清闲日子就过不得了,上头有差事吩咐下来了!”
    卫武听了却是大喜,
    “师父,上头吩咐的是何差事要办?”
    王大虎气怵怵道,
    “盯梢!”
    锦衣卫监察百官,要查诸人犯法违纪之事,这盯梢一环却是必不可少,需知锦衣卫为取贪官罪证,潜伏府邸数年的事儿都有,卫武与王大虎今日得的差事便是轮番着跟踪人。
    王大虎对卫武道,
    “小子,这消息我可是打听过的,说是前头有人密报钦天监监正关珂用度奢靡,有贪污之嫌,上头下令彻查,只兄弟们查了近三月却是毫无头绪……”
    卫武这也是进锦衣卫头一回接差事闻言兴奋道,
    “那我们今儿可是去盯着那关珂?”
    王大虎嘿嘿一笑道,
    “今儿百户吩咐我带你出去试试身手,不盯关珂,去盯着关珂那婆娘!”
    卫武闻言撇嘴,
    “内宅的女人有甚么好盯的!”
    成日价在院子里勾心斗角,捻酸吃醋!
    王大虎又笑,
    “你小子有的事做还挑挑捡捡,若是不想去也成,我去回了金百户,我们今儿照旧在册库里睡大觉!”
    卫武闻言忙陪笑道,
    “师父!师父!徒弟那敢挑捡,不过随口这么一句罢了!”
    按说这样的事儿若是在洪武年间,还盯甚么梢,取甚么罪证,只需拿了驾贴请人进诏狱一叙,各种家伙轮番伺候一顿,便甚么都能掏出来了!
    只如今乃是弘治年间,当今皇帝仁德,不愿锦衣卫再有前头屈打成招以至冤案频频的事儿发生,曾发下明旨令锦衣卫办案需得罪证确凿才可拿人,如此一来倒是令得下头人要多费不少手脚!
    这案子交由金成裕来办,手下人便轮着派出去盯梢,今儿便是轮到王大虎领着卫武出去见世面了!
    “钦天监?”
    说起钦天监,卫武好奇道,
    “这钦天监不过就是个清水衙门,怎得还有贪赃枉法之事?”
    王大虎嘿嘿一笑道,
    “小子,你还是嫩了些,这世上那有分甚么清水衙门、油水衙门的,只要有心想捞银子,便是那守城门的官儿也能捞个盆满钵满,但凡有点儿权便想往自家口袋里捞,这乃是世人通病,关珂好歹是个正五品的官儿,自然还是有些门路来银子的,不足为奇!”
    现下锦衣卫便是要想法子拿到关珂贪污的罪证,再将人拿到诏狱里喝喝茶,让人感沐一下皇恩浩荡,之后幡然悔悟,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罪行交待,再让锦衣卫顺藤摸瓜找出一帮子贪官来,这才是替皇帝分忧,为百姓谋福的之举!
    说着领了卫武去记事处领了外出办事的腰牌,左右瞧了瞧卫武,
    “你这小子生得太俊,易引人注目,且先去寻个人给你弄弄头面!”
    这厢又拉了卫武寻了一个叫做赵九廷的面前,那赵九廷生得一张很奇怪的脸,乍一看倒是五官端正,十分英俊,只再一细看又觉说不出的异样,王大虎见卫武仔细打量这赵九廷不由咧着嘴儿嘿嘿的笑,
    “小子,你仔细瞧瞧他有甚么不同?”
    卫武仔细看了又看,却是恍然,
    “这……莫非是易了容?”
    王大虎哈哈大笑,指了赵九廷道,
    “老九,你的手艺退步了!”
    那中年英俊的汉子也笑了,他这一笑果然瞧出他眼下肌肉有些僵强,显是易了容,那赵九廷道,
    “你这回收的徒弟倒是个机灵的,比你前头几个徒弟聪明些,左右跟着你就是混日子,倒不如跟了我学个手艺,以后便是不再在锦衣卫也有饭吃!”
    王大虎又笑,
    “这倒是好事,我也不耐烦带徒弟了,你问问他若是守得了你们那门里的规矩便让他跟你去!”
    赵九廷果然问卫武,
    “你可愿入我这一门学个易容的手艺,以后在江湖上也能混个字号?”
    这赵九廷乃是带艺入行,自小是拜在一个江湖门派里学的就是易容百变的手艺,只门里规矩多,其中两条最为重要,一个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便是亲如夫妻、父子都不能让人瞧见真面目,第二便是只能与同门成亲,这赵九廷的妻子便是他同门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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