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夏小妹与韩绮自然不知晓太子爷为了对入承圣书院费尽心机,正各自焦虑着呢!
    夏小妹自然是因着先生严厉,动辄便要举戒尺打手掌。
    譬如今日应学的生字,若是不会,打手掌心,
    昨日所教的课文,若是不会,还打手掌心,
    字写得不好,打手掌心,
    坐姿不端,打手掌心,
    见着先生未及时行礼,又要打手掌心……
    诸如此类种种,夏小妹自入学第二日起,这手掌心便时时通红,自觉手掌生生被打肿了一圈儿,回到家中向父母哭诉,夏鸿夫妻不以为苦,反而大赞,
    “承圣书院果然名不虚传,先生教学果然严厉!”
    夏二公子更是对妹妹羡慕之极,
    “严师方能出高徒,我便是想被先生打,也无这机会!”
    夏小妹有冤无处诉,只得每日里同韩绮倾诉,韩绮如今在乙班的日子也是不太好过,自家那位先生,乃是个偏心眼儿,学业不好的学生在他眼中,便如同于尘埃一般半点儿不放在眼里,似韩绮这类刻苦读书,学业优秀的学生,也是未得好脸,今日便指了韩绮做的诗词,言语间很是轻蔑,
    “真是榆木脑袋,无有半点灵性!你再是刻苦有甚么用处,将自己读得如那庙里的和尚一般,只知木呆呆照本宣科,毫无新意,也幸得你们是女子,若是男子去科举入仕,只怕也就是做个提线木偶般的傻官儿!”
    饶是韩绮两世为人,心性比同龄的学生沉稳许多,也被杨先生冷嘲热讽的眼圈儿发红。
    她性子倔强不肯当众落众,便咬着唇不言不语,上去向先生鞠了一躬,取了自己的文章应道,
    “先生教训的是,容学生回去再仔细揣摩揣摩!”
    杨先生倒是毫不客气,瞥了她一眼道,
    “你也不必揣摩了,诗词一类讲得乃是触景生情,灵光一闪,最忌生造硬掰,牵强附会,不会便是不会,再甚么揣摩都无用的!”
    一番话说的韩绮的眼泪又差点儿掉了下来,咬着唇回到座上,左右的同窗们都向她抱以万分同情的目光,待到杨先生点了另一个人名时,那一个也同样惨白着一张脸站起身,乖乖上去听先生言语刻薄的教训!
    整个乙班里只三名学生最得杨先生喜欢,常常指了众人道,
    “总算一班之中还有三人可教,若无她们,这乙班已是无需再教了!”
    韩绮的性子再是温和,但总归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当面自然不好反驳先生,背地里却是憋着一口气暗下苦功,自认天道酬勤,勤能补拙,只要多学多练必有收获,定要让先生好好看看自己的真本事!
    这厢回到家中更是加倍努力,那劲头比起西院里科举的师兄们有过之无不及,倒是将家里人都给吓着了,苗氏去书房里寻韩世峰,
    “老爷,三姐儿这般不要命的读书,若是弄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如今刚过了年节,虽还在正月里但衙门里已是诸事繁忙,看着今年官员们又是大评之年,吏部之中上至吏部尚书,下至韩世峰这考功清吏司的主事,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昏头转向,这阵子却是少有过问家中的事儿。
    这厢闻听的苗氏所言,也是惊诧,
    “老三怎得了?”
    苗氏道,
    “前三姐儿读书到三更已是晚了,这阵子竟是到四更天都不睡,眼瞧着人一点点瘦下去,再如此下去,可怎生得了!”
    “四更天还在读书?”
    韩世峰听了大吃一惊,
    “快快将她唤来,待我来亲自问问她!”
    这孩子是读书入魔了么?
    想当年自己读书,也不过就是科举前头一年如此用功,若是年年如此,日日如此身子骨早晚垮掉!
    韩绮闻听得父亲召唤忙过来相见,
    “父亲唤女儿何事?”
    韩世峰问道,
    “听你姨娘讲,这几日读书越发用功了?”
    韩绮应道,
    “女儿……这几日正在学诗词,却是有许多不懂……”
    说着话垂下头去,神色间尽是黯然,隔了这好几日,韩绮也是发觉,杨先生所言非虚,诗词一道果然不同八股文章,最讲究灵性与悟性,一懂便百通,不懂便真是捶破了脑袋都不懂的!
    韩世峰听了恍然一笑,
    “我还当是何事,原来如此!”
    当下让韩绮取了所做的诗词给他瞧,韩绮红着脸奉上自家写的诗词,惭愧道,
    “父亲,先生说我悟性不够,所做之言呆板生硬,使读者如嚼蜡一般,很是无味无趣!”
    韩世峰听了连挑眉头,
    “如今魏先生竟如此言语刻薄了?”
    韩绮应道,
    “女儿今年进了乙班,换了杨先生来教……”
    韩世峰又挑眉头,
    “杨先生,哪一个杨先生?”
    “杨濬,杨先生!”
    韩世峰恍然,
    “哦,原来是他,那就怪不得了……”
    想了想道,
    “此人恃才傲物,视天下英雄为等闲,又不肯科举入仕,只当这大庆官场之中人人都是酒囊饭袋,唯他一人清明一般……”
    说着哼一声道,韩绮应道,
    “杨先生性子狂放不羁,虽未在科举之中有所建树,但论学问却是书院里最好的!”
    韩世峰又哼一声道,
    “学问做得好又有甚么用?学问做得好能当饭吃,他每日里吃穿用度从何而来?还不是百业兴旺,物资流通,粮库丰盈,才能令得百姓安居乐业,衣食不愁,这些东西都是他做学问能做来了的?还不是要我们这些他瞧不起的俗人们从上到下,从大到小齐心协力,一点点儿的治理出来的?”
    这厢安慰韩绮道,
    “三姐儿不必伤心,杨濬那小子不过就是个目中无人的狂生,他说你做的诗词不好,乃是他自命清高以为人人都应当阳春白雪,个个都要曲高和寡!依为父看来,他才是个读书读傻的呆子,瞧不懂你的诗罢了!”
    韩世峰好语安慰了女儿一番,又对她道,
    “我在通州有位同窗付文雍便是极善诗词,他一直在外头做官,今年要回京述职,正好让他指点指点你……”
    说着伸手抚着韩绮的头道,
    “你这位付叔叔文章虽不算得顶好,但于诗词一道之上却是一绝,成就比那杨濬只高不低,只这些年在地方上为官,一心扑在民生之上,却是少有赋诗,让他来指点你,三姐儿必有受益非浅!”
    “付文雍!”
    韩绮闻听此人心头又惊又喜,
    前世里她不曾入书院,自己没有课业上的烦恼,却是不知晓原来付叔叔竟曾有回过京师与父亲见过面,想起前世里韩家获罪,只付文雍悄悄想法子见了韩绮一面,想暗中带了她们母女离开,若不是她一心想为小五报仇,只怕早同姨娘一起远走高飞了!
    而今听得此人要来京城,韩绮自然心中欢喜,这位付叔叔重情重义,为朋友肯甘冒风险,乃是位值得人敬重的义气之士。
    “付叔叔要来京么?”
    韩世峰笑道,
    “正是,此人是为父知交好友,当年与为父一同科举,后头他到外地为官,虽多年未曾谋面,但时常书信不断,此次他入京必定是要来拜访的,届时三姐儿出来拜见就是!”
    韩绮点头道,
    “即是父亲好友,自然应当拜见!”
    不为旁的,就因着这位付叔叔的义气,也要好好行个礼的!
    韩绮得了韩世峰宽言安慰,又想着不日有高手指点诗词,立时心头舒畅许久,回到房中也不看书了,催着落英给她备水,好好梳洗了一番便上床入睡,这些日子她挑灯苦熬也是劳累,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待到第二日一早在书院门前,韩绮又瞅着空子叫了癞痢头来问,
    “你们家老大可有归家?”
    癞痢头也是满脸愁容,摇头道,
    “还未归家!”
    韩绮眉头皱了起来,算算日子年前出去的,今日已是十四了,出去近二十日了,怎得还未有回家?
    想了想又问道,
    “家中可有人送信儿来?”
    癞痢头也是摇头,
    “并未有人送信来!”
    他们兄弟倒是想去锦衣卫衙门打听,只想着去了人家未必会理,说不得消息没打听到,让人逮着往牢里一扔,那才是冤枉!
    癞痢头几个不敢去问,正在暗自焦急,韩绮闻言也是担忧不已,想了想道,
    “明日过了十五若是还未回来,你们便出城去寻,往青州那面打听打听……”
    癞痢头点头道,
    “三小姐说的是,我们兄弟几个昨日也商议着要出城去寻,只不知道老大去了甚么地方,今儿有三小姐指点,总算不怕寻不着方向了!”
    说罢便回去与李莽、刘青二人商议明日出城之事。
    韩绮忧心忡忡的进了书院,迎面便遇上夏小妹,夏小妹见着她一脸的苦色,两只大眼睛下头隐隐现出青色的眼袋来,
    “绮妹,我今儿怕是要惨了!”
    韩绮忙问,
    “出了何事?”
    夏小妹哭丧着脸道,
    “昨儿抄书太晚,伏在案上就睡着了,先生让背的书没有背!”
    韩绮闻言叹了一口气,
    “今日你想个法子往后头坐吧,先生瞧不见你,说不得便不会点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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