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轮到卫武,卫武拱手笑道,
    “兄弟以前不过只在街面上打混,只在前头不久才混了个锦衣卫的差事,如今刚做了个小旗!”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里头夏小妹与韩纭也瞪大了眼,韩纭闻言忆起前事来,啊了一声道,
    “对了,前头……前头大姐姐婚宴送礼的可就是这卫武?”
    她前头见过礼单上的名姓,却是没有将这名字与书院门前的小混混想到一处,只当人有重名,没想到竟真是同一个人,不由奇道,
    “他一个街头上的混子如何混入锦衣卫的,还同父亲有了来往?”
    韩绮自然知晓是何缘故,只哪里敢同韩纭明讲,便含含糊糊道,
    “锦衣卫收人也是有规矩的,想来他虽是混子,但应是良家子出身,即是做了这差事,便是官面上的人,父亲在吏部与百官打交道,自然也是要与锦衣卫有交际的!”
    韩纭听了这话倒也不疑点头道,
    “说的倒也是,吏部管着官儿,锦衣卫也是替皇帝监察百官的,想来应是有些交际的!”
    她们在里头窃窃私语,听得夏文彬轻咳一声道,
    “卫兄弟年纪轻轻便做了小旗,倒真是年少有为!”
    卫武听了哈哈一笑道,
    “夏兄客气,甚么年少有为,不过就是尽心办差罢了!”
    又听得那张荣璟好奇问道,
    “卫兄,这阵子衡王谋反的案子在京师传的沸沸扬扬,不知卫兄可是知晓这案子?”
    卫武闻言点头道,
    “倒是知晓一二的,只我前头外出办案,回到京中便在休假,倒是未曾参与此案的审理!”
    说起衡王的案子,乃是京中一大热闻,众人倒是来了兴致,夏文彬道,
    “衡王乃是王室宗亲,享受王侯俸禄,圣上自登基以来对众宗亲向来亲厚,倒不知他为何要动起大逆不道的念头!”
    梁绍接道,
    “听说是早谋划多年,锦衣卫还在王府之中搜出了不少谋反的铁证,别院之中还有盔甲枪械等人多达数百副……”
    张荣璟应道,
    “不单单是盔甲兵器,听说连那青州地方官府上上下下都被衡王收卖,这衡王为了聚敛钱财,竟暗中聚拢一帮山匪,时常下山来打家劫舍,所得脏银尽归衡王府……”
    卫武接话道,
    “这衡王确是狼子野心,上欺君下压民,偏还装出一派爱民如子的模样,这事儿未出之前,青州百姓还都交口称赞衡王贤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细数衡王罪行,一旁的朱厚照便是再顽劣,不理世事,对衡王也是恨不得除之而快,听得猛拍桌面,
    “砰……”
    “此等乱臣贼子,便应来个斩首示众!”
    众人被他猛拍桌面吓了一跳,纷纷瞧向他,却见得朱厚照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乱跳,却是比旁人都气得狠,个个都觉着有些莫名其妙,梁绍笑着伸手拍朱厚照肩头,
    “朱兄,息怒!这事儿如今已是交到了锦衣卫手里,想来衡王也不会有好下场!”
    众人都点头称是,夏文彬道,
    “今上仁厚,又本朝开国以来少有宗亲受斩首之刑,多半还是会阖家圈禁的!”
    朱厚照冷哼道,
    “圈在王府里,他照样吃好喝好,还要送些女子进去让他享尽艳福,倒是便宜了他!”
    里头夏小妹听了却是悄悄对韩绮道,
    “好歹都是朱家人,怎得朱佑君对这衡王十分痛恨的模样,倒似衡王要谋他的权位,夺他的家产一般?”
    韩绮微微一笑,心头却在暗道,
    “夏姐姐说的正是,那衡王何不正是在谋他家的大位,害他的老子,夺他的江山,叫他如何不恨?”
    依着韩绮猜忖,只怕衡王在青州欺上瞒下,皇帝陛下倒并不十分痛恨,倒是那宫里的事儿才最令皇帝忌惮,这事儿也是卫武回了京师之后,由霍逊口中得知,又转述给了韩绮。
    前世里韩绮是不知晓这事儿的,且不论衡王如何使阴谋诡计,只陛下如今连药都不服,要去服丹药了,想来只怕龙体败坏就在不远了,算一算时间倒是与前世差不多,外头那位正与人侃侃而谈的太子爷不久便要称帝了!
    想到这处韩绮垂下眼眸,心中犹豫,
    “我要不要告诉卫武,他身旁坐得就是当朝太子殿下呢?”
    前世里他投了奸党只怕最终无个好下场,这一世若是抱紧了皇帝的大腿,想来只要他行得正,走得端,总归有这份香火情在,以后的正德皇帝应是不会亏待他的!
    想到这处,心里便有了计较。
    外头讲得人还在说话,却是又将话题转回了锦衣卫的身上,说起这锦衣卫办案之事,此时众人都熟络了些,又因都是年轻人,倒不似那官场老油子说话滴水不漏,轻易不得罪人,便议论到衡王这一案中只怕要牵连不少人!
    梁绍家中经商却是个极会见缝插针的,说起这事便拱手对卫武道,
    “我们家里也有生意来往的商户卷入了此案之中,听说是因着贩了丝绸到青州衡王府,便疑心是衡王的同党,如今家父在家中也是惴惴不安生怕受了牵连,卫兄即是在锦衣卫中,倒是还要烦请卫兄为兄弟打探一下,倒不敢说纵容包庇,只求不要牵连无辜就是!”
    卫武听了哈哈一笑道,
    “梁兄放心,只要梁兄家中确未参与此事,又真被锦衣卫拿了问话,卫武倒是可以从中周旋一二,不过这丑话可是说在前头,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但求一个秉公办理,不枉不纵!”
    朱厚照闻言拍手道,
    “好!卫兄此言甚得我心,有罪当罚,无罪当释,秉公办理才是正道!”
    梁绍点头道,
    “卫兄放心,家父做生意向来小心谨慎,从不敢做那违法乱纪之事,只怕被人胡乱攀咬罢了!”
    卫武道,
    “梁兄放心,此事卫某替你放在心上!”
    梁绍闻言大喜,举杯邀了几人同饮,
    夏文彬见状却是心中暗道,
    “锦衣卫若只查处贪官污吏倒也罢了,只一桩案子牵连多少无辜,只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了,这姓梁的小子倒去信他!”
    张荣璟自家老子乃是在漕运衙门里办差,其中多少不能说的事儿,他们自家才知晓,对上锦衣卫没来由的心头发虚,坐在那处老实不发一言。
    韩谨岳却是年纪还小,坐在席上闻听人说话,就好奇的左右打量,卫武一杯饮尽,举酒壶为众人斟满,这厢又举了杯道,
    “今日里有好酒好菜,又有好友相聚说起那些公事便没完没了,未免煞风景,今日只谈风月不谈时事,今朝有酒今朝醉才算得痛快!”
    说着邀了众人同饮,众人齐齐举杯,饮完杯中酒后,便岔开话题说着闲趣之事,卫武向来是个极有眼色之人,又最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又有那梁绍也是个善谈之人,说起各处玩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与卫武一搭一唱很是合拍。
    其余人等,似朱厚照就是个黄金屋子里养出来的土包子,夏文彬一心读书求功名,于玩乐之事并无涉猎,张荣璟虽说家中富豪却是生长在通州,少了见识,韩谨岳便更不必说了,二人说起话来,尽捡趣妙之事言说,其中又有不少奇技淫巧,各种讲究,二人说的乃是头头是道,其余人等听得是津津有味。
    譬如这九珍楼中的几道招牌菜肴,其中便有一道爆炒羊肚,又有生爆又有熟爆之说,生爆更为鲜美但若是火候把握不好,炒不出脆爽之感,又有熟爆虽无此担忧却不够鲜香入味……
    又譬如不知为何扯到了西域来的回回青,不但是给小姐们画眉用,还可用在瓷器烧制之上,又可祛痰,催吐、破积、明目等,倒是个很有用之物。
    又说起火器来,扯上先秦时道士练丹,偶然所得硫、硝、碳按一定数额配比,便可制出火药,后头被人用来制作火器,前头京师有位奇人,制做了一个巨大两人怀抱的冲天火器,将自己绑在上头,下头点火想试试能不能将自己送上天去……
    众人听了都问,
    “那人何是升天了?”
    “可不升天了么?人都炸成血肉雨,漫天的散下来,魂儿升天了!”
    众人皆道此人脑子有病,只朱厚照大为感兴趣,
    “这人也是傻,即便是要试,怎得不先绑个鸡啊、狗儿的来似,又或是绑只鸟儿,便是飞不上天去,那鸟儿也会飞,不会掉下摔死……”
    众人都笑道,
    “若是如此,即便那鸡狗上了天,回来也不知如何向主人分说天上的情形呀!”
    众人皆是抚掌大笑。
    如此天上地下,扯东谈西,虽是漫无边际,却是十分有趣,众人说的精彩,听的入迷,一时竟忘记吃菜。
    朱厚照听了也是大开眼界,心中暗道,
    “都说诸位内阁大学士个个学富五车,却为何从未有人同孤讲过这些,难道是他们没有用心教授孤的缘故?”
    他这却是冤枉诸位先生了,卫武与梁绍所言虽说有趣,却至多可称得杂学,诸位大学士们即便通晓精明,却哪里敢用来教太子?
    太子应学的乃是治国之道,御下之术,帝王心经,教化万民之法,这类小玩意儿如何搬得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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