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贤见儿子痛哭心下也甚是感触,伸手拍了拍他还嫌稚嫩的肩头,叹气道,
    “你终究是我的嫡长子,你母亲去的早,为父也是疏于你的管教,才让你……唉!如今你自家知晓上进了,为父很是欣慰啊!”
    父子二人在书房之中好一番叙话,忆起早逝的发妻,张广贤倒是流了几颗伤心泪,如此倒是又亲近了几分。
    只这书房里父子二人说话,外头伺候的下人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转身就去报给了小苗氏,小苗氏闻听立时就摔了手中的茶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
    “那蠢货……竟……竟得了两间铺子?”
    这么些年来张广贤的家产七八成都在她手中,可名下有几间极赚钱的铺子和一些田产在他自己手中捏着,小苗氏也是隐约知晓一些的,倒是想了些法子,怎也哄不出来。
    她跟在张广贤身边多年最是知晓他的性子,张广贤自幼家贫,一朝得志做了一个油水颇大的官儿,便要拼命捞钱,且也是个惜钱如命的,对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看得十分紧。
    任是张广贤再宠爱她,却还是不信她,每月里家里家外的账目都是必要送给他过目的,这是半点不能马虎的,小苗氏这么些年下来,私底下昧下的东西实在不多,大头还是在明面账上的,每日里见着这些家财能看不能吃,自己遇上的就是一个过路的财神,让她她何不暗自焦急?
    因而听得张广贤竟给了长子两间铺子,立时是气往上撞,再装不得贤淑了!
    这厢扔了那茶盏还不解气,再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给拂了,
    “咣啷啷……”
    一阵脆响过后,见到满地的碎片,小苗氏心头的怒火这才稍稍退了一分,看了一眼旁边低头的丫头婆子,深吸一口气平复胸口怒气冷冷道,
    “把这里收拾了!”
    “是!”
    有人上来收拾东西,身旁婆子见得小苗氏脸色缓和下来,才凑上来劝道,
    “小夫人不必着恼,大少爷那手里不过两间铺子,这家里大半的财产还是在小夫人手里握着的,且大少爷毕竟是老爷的长子,这家产总归还是要有他的份儿的,大少爷这一去蜀中不过就是拿了两间铺子,待他一走也不知几年能回,剩下的不都是二少爷与三少爷的吗?”
    小苗氏使帕子擦了手上的水渍,
    “我倒不是怕他得两间铺子,我只是可惜了好好的铺子落到那蠢货手里,他懂得甚么生意,生生折了两间好铺子实在可惜!”
    那两间铺子都在通州正街之上,生意便没有不好的时候,老爷若真是疼儿子,怎么没给我的二郎、三郎两间!
    婆子笑道,
    “小夫人,铺子折了才好呢,老爷瞧在眼里知晓大少爷是扶不起的阿斗,以后便再不会给了!”
    小苗氏冷哼一声道,
    “怕就怕他若是真有出息了,再回来……只怕还要夺更多东西!”
    张荣璟这些日子如何三更歇五更起的读书,旁人不知晓,小苗氏却是最知晓的,她面上自然是要装个贤惠的,每日里补身子的汤水不曾断绝,又时不时过去嘘寒问暖,做足了好姨娘的模样!
    只那汤水里动了手脚,每日三餐的送过去,回回都是一滴不剩,怎得也不见张荣璟有异样?时间长了小苗氏难免急起来,
    “难道是这小子没吃?”
    可是对我起了疑心,不肯用我送过去的汤水了?
    她入张府时,张荣璟还不到两岁,对亲娘并无多少记忆,对这姨娘还是十分亲近的,又小苗氏有意纵容他,对他无事不顺,无事不应承,实则张荣璟虽忌惮两个弟弟,但内心里对她这姨娘是并无防备的。
    只小苗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这各式的汤汤水水送过去,当中添加了不少壮阳助威之物,错就错在药味儿浓了些,张荣璟那张嘴乃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肯委屈自己,吃了一阵子,实在是腻味了,便全数给养了书房门前的花花草草了!
    小苗氏不知其中缘故,又见老爷对这素来不喜的长子,一改常态的亲近起来,又怕张荣璟去了蜀中,离了她的掌控,得了付文雍的指点,当真有了出息,碍了自家两个儿子的路,终是一咬牙一狠心发了一招大的。
    她这招儿也是老套,如今张荣璟师徒与老爷都要离京,自然还要去韩府辞行的,韩世峰自然也要设宴会为老友与堂妹弟、外甥送行,因是两家即有交情又是亲戚,倒是妻子不避,女眷必要出来见面的,再有大苗氏的缘故,小苗氏也得幸被张广贤带去了韩府,也好让她姐妹话别。
    如此倒是天时地利占了两样,届时前院后宅都不设防,只要想法子让张荣璟那蠢货钻进韩绮的闺房之中,最好能与韩绮有个甚么不清不楚的牵扯才是最好!
    此一计很是一箭几雕,一来若是韩家要吃这个闷亏,二人这婚事不结也要结了,小苗氏也算遂了愿。二来若是韩家不吃这个闷亏,与张家撕破了脸,张广贤必要怪罪于儿子头上,那两间铺子说不得还不给了。最紧要令得张广贤与付文雍都对这蠢货灰了心,看他还怎么好脸让人指点考取功名,以后又怎么敢仰仗韩家那头为他上下活动,谋个官职?
    只要他一直纨绔无能下去,张家便是自己两个儿子的了!
    至于这其中有那无辜的受害者,小苗氏是不去想的,便是知晓牵连了韩绮也自在心里暗道,
    “左右也是一个庶女,便是养得再好还能进高门做正室不成,顶天了做个妾室,我们家与他们家也算得门当户对,她嫁个嫡长子也不亏,又有我这姨母在一旁照应,与其嫁与旁人家受正室磨磋,还不如嫁到我们家里,看在姐姐的面上我也不会亏待了她!”
    她这算盘打得好,天时地利都算到了,只却没有算到人!
    她没有算到那每日里对韩三小姐思念欲狂的卫武,他在后头做了推手将那付文雍师徒给弄出了京师,人不全数离了京师,他如何放心得下?
    这几日张家与付家的下人们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又在外头采买外出的物品,这头又寻了牙人将居住的宅子给让出去,这一番折腾卫武早已知晓,心里却是暗喜,
    “二百两银子倒是花的值了,总算将这帮子碍眼的东西给弄走了!”
    只他办完这事儿,自己的休假亦是差不多了,一想到出来几日与三小姐只见过一面,不由心头挂念的紧,预备着今儿晚上来个夜探香闺,与三小姐见上一面,自己明日便要去上差了!
    再有看一看那一帮子人几时启程,若是手脚慢了,再想个法子催一催才是!
    这日天至傍晚卫武就去了柳条巷子,如今韩府里诸人作息,卫武也是摸出了个七八分,其中五小姐韩缦,每日傍晚时分,便会到外头巷子里玩耍,有时是落英那丫头瞧着,有时又有府里的婆子们在一旁照顾着。
    卫武过去等了没有多久,果然见着五小姐笑嘻嘻的跑出来,后头跟着一个年迈的婆子,却是腿脚不太灵便,远远的跟在后头。
    卫武见机会来了,跟着过去寻着拐角处隐了身形,冲韩缦招手,韩缦见了他便笑眯了眼,过来冲他伸手,
    “糖!”
    卫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取出一块麦芽糖给了韩缦,
    “五小姐,待会儿让三小姐到角门处等我可好?”
    小韩缦伸出小舌头舔着甜甜的麦芽糖,大眼儿眨呀眨呀的,想了想应道,
    “有客,三姐姐陪先生……”
    “陪先生?陪哪一位先生?”
    “陪付先生,付先生要去……蜀中……”
    小韩缦歪着脑袋努力回忆席间大人说的话,今日里韩府里开席宴请张广贤父子与付文雍,韩缦年纪小,不耐烦在席间久坐,小肚子填满之后便溜出来玩儿了,这才遇上了卫武。
    卫武又问了两句,便知这定是张家人要走了,韩府里设宴送行呢!
    想来三小姐是拜在那付文雍门下做了弟子的,必是要陪着先生说话,当下便道,
    “那五小姐过去同三小姐说一声,我在老地方等着她,多晚都等着!”
    韩缦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嗯!”
    这厢转身又往家里跑去,进了大门跑进正堂之中,见着席间正在陪着话的韩绮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三姐姐……”
    韩绮见她从外头跑进来,嘴里又含了一块糖立时明白了几分,忙笑着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去,
    “这手上沾得甚么,三姐姐给小五洗洗!”
    姐妹二人到了一旁,韩缦一指外头,
    “三姐姐,老地方等你……多晚都等着!”
    韩绮闻言脸上一红,给妹子洗了两人小手,就着湿淋淋的手指刮她的小鼻头,
    “你这小丫头,一块糖就哄得你为他跑腿报信了?”
    韩缦咯咯的笑伸了白嫩嫩的手指头比划,
    “很多糖……彩珠子……”
    她这是记得卫武给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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