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所说的事儿乃是多年前的一段往事,想当年太宗靖难之时,只手下那点子军队如何与朝廷大军抗衡?
    那时还是燕王的太宗便拉了自家兄弟宁王一起干大事,却是为了哄宁王出兵助自己,曾手拉着手跟自家兄弟言道,
    “日后得天下,我们兄弟共享之!”
    宁王那时虽勇猛,但也是有些“年少无知”,对朱棣的话信以为真,果然出钱出力,每战必冲在前,打仗端地是悍不畏死,到最后朱棣进了京城,将自家侄子弄得个下落不明,又将自家剩下的几个兄弟全数给改迁了封地,宁王的土豪地大宁也被分给了朵颜三卫,宁王也是一代英豪,自然明白朱棣那话乃是诓骗自己的,也知晓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可没那本事造自家四哥的反,当下也很是光棍,主动交了兵权,又自请改封到了南昌。
    如此一家大小全数迁到了南昌府,朱权又深知朱棣疑心甚重的毛病,于是便自家建了一座精舍,取名“神隐”躲入其中每日里弄鼓读书,兼或还要写上几本闲书,做足了一派无人争霸的闲散王爷模样,这才算是保了一家大小的性命。
    只朱权乃是识时务之人,他的后代子孙却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自儿子始到如今的宁王朱宸濠都觉着是如今的皇帝家抢了他们家的江山,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夺回来。
    而朱宸濠眼见得自家那不成器的便宜堂弟上位,论文治论武功,没有那一样能与自己相比,凭甚么他可以做皇帝,自己却是被当猪一般养在南昌府,一辈子都圈在一地,永远不得离开?
    朱宸濠对京城里那位可是怨恨深重,说起往事来,字字句句都是在控诉朱老四说话不算话,背信弃义,无情无义……
    楚东城听了连连点头,
    “朱兄所言甚是,这天下人都知晓这件事是太宗负了宁王……”
    顿了顿话风一转道,
    “不过……朱兄事情已过去多年,便不必再挂念在心上了……”
    他话音未落朱宸濠却是一脸愤恨道,
    “不……我决不会甘心屈居于那黄口小儿之下……”
    楚东城劝道,
    “朱兄又是何必呢?他远在京城,你在南昌,相隔千里,他自昏庸他的,你便好好做你的太平王爷便是了!”
    朱宸濠提起心头介怀之事,却是激动不已,旁人越劝反倒越是想一吐为快,当下握掌成拳重重击在桌面之上,
    “迟早有一日,本王必要反了他!”
    “砰……”
    一声桌面之上茶壶、茶盏震得哗啦作响,下头伺候的人听到声音,忙上来查看究竟,
    “爷……”
    朱宸濠却是怒吼一声,
    “滚!都给本王滚得远远的!”
    楚东城忙挥手屏退了众人,苦笑着对他道,
    “朱兄,有些话放在心里便是了,说出来就是惹祸事啊!”
    朱宸濠闻言冷笑一声道,
    “怕甚么……这楼上楼下都是本王的人!”
    楚东城长叹一声道,
    “朱兄应知这锦衣卫无孔不入,还是小心为上策!”
    朱宸濠又是冷笑一声,却是没有再说甚么,只是抬眼问楚东城,
    “楚兄,朱某对你甚是欣赏,有心想邀楚兄共谋大业,不知楚兄意下如何?”
    “这个……”
    楚东城听了却是一脸难色,朱宸濠再劝他道,
    “朱某知晓楚兄出身大家,想来一般的荣华富贵必是瞧不上眼的,不过楚兄若是能扶助朱某成得大事,那便是头功一件,以后为官当做一品,为商当为首富,便是楚氏家族也可因此大大受益,楚兄放心……朱某决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
    楚东城苦笑一声道,
    “朱兄美意,楚某实在心动,只朱兄也知楚某不过家族之中一个小小角色,此等干系重大之事,非是楚某一人可决,这事儿干系太大了……”
    一面说话一面心里却是在鄙夷道,
    “嗤!前头还在骂太宗做骗子骗了你们家的江山,立马就现学现卖来忽悠老子了,慢说老子不是那真正的楚家人,便当真是楚家人到此,也不会傻到就这么轻飘飘两句话,就跟着你造反啊!把人当二傻子哄呀?”
    楚东城如此反应自然也是在宁王的意料之中,倒是不以为意,伸手一拍对方肩头,目光诚挚道,
    “这是大事,自然不能草率决断,还请楚兄好好想一想朱某的提议,又或是去信与家中商议一二,楚兄放心,无论成于不成,你都是朱某的好兄弟!”
    楚东城点头,亲自斟酒敬宁王道,
    “不管如何,朱兄能如此赏识楚某,令楚某甚是感激,多谢了!”
    当下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二人这厢是尽兴而归,醉眼迷蒙的宁王坐上马车,一旁忙有伺候的太监将茶水奉上,
    “王爷还请喝口茶解解洒!”
    宁王接过来啜了一口,目光一闪却是回复了清明,问那太监道,
    “顾全儿,你觉着这楚东城会不会投效本王?”
    那太监闻言笑道,
    “五爷如此折节下士,对那姓楚的礼遇有加,依奴婢瞧着他却有些不识抬举,王爷诚心相邀,他怎得还要推三阻四……”
    宁王闻言摆手道,
    “你知晓甚么,这才是老成持重之人,楚氏乃是历经两朝的大族,似这类大族生存之道便是一个稳字,从不肯参与帝位之争,他慎重一些才是应当的,若是我一开口,他纳头便拜,那本王才是要怀疑他另有所图了!”
    那太监闻言忙陪笑道,
    “王爷英明,奴婢愚钝,倒是小瞧了这位楚先生了!”
    宁王哈哈一笑道,
    “你不知,本王自然不怪你,毕竟似本王这种肯礼贤下士,又深谙人心的聪明人,是当真不多了!”
    “王爷英明!”
    这头朱宸濠正在自诩英明,那头却有人对楚东城道,
    “头儿,为何拒绝了那宁王,我们不是要变着法子让宁王造反吗?头儿应下此事,让他以为有了楚氏的相助,说不得便可起兵谋反了!”
    楚东城闻言嘿嘿一声笑,
    “上赶着不是买卖!我们若是巴巴的送银子过去,只怕他还要疑心,只有这般让他求着我们,才能使得他对我放下戒心!”
    如此隔了三日,楚东城便过来向宁王辞行,宁王是万分不舍,亲自送了他在南昌府外码头上船,这厢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道,
    “楚兄必要将我前头所言挂在心上,若是有了消息可传书于我!”
    楚东城点头道,
    “朱兄放心,你的事楚某必定放在心上……”
    顿了顿又道,
    “我那侄儿煜林会在此地长住,以后便让他负责联络,朱兄若是有事,也可令他传收于我……”
    宁王知晓他们这些大家族,自然有一套联络的法子,倒是比走官府的驿站还要快些!
    当下点头道,
    “楚兄一路顺风!”
    二人拱手告辞,待得码头之上宁王众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下头人才过来问道,
    “头儿,我们现下怎么办?”
    卫武呵呵一笑道,
    “自然是回转京师喽!”
    众人闻言不解道,
    “这差事还未办完呢!怎得就回转京师了!”
    卫武笑眯眯道,
    “做戏便要做全套,如今宁王府里有我们的人,镇江那处我已传讯让师父动手,一切尽在掌据,自然要认认真真的做戏,回一趟京师之后再与宁王传书几回……待得他上了钩我们再回来就是了!”
    言罢却在心中暗道,
    “左右这阵子我们呆在南昌府,让人瞧见了反要露出破绽,倒不如回转京师,见一见三小姐!”
    掐指头算一算,秋天出京,如今都已是春天了,半年都有了,再不回去瞧瞧三小姐,三小姐将我忘记了可如何是好?
    如此盘算着,还当真让船一路北上要回京去,待到了镇江府的码头,便有王大虎派人来接应,卫武回转那城外的民宅之中,果然见得一人正等着他,此人生得身形瘦小,一张颧骨凸出的瘦脸,眼下青黑,似是多日未曾睡过一般,一身青色官袍也有些褶皱。
    此人见着卫武立时便拜道,
    “下官镇江府同知林邵勋见过卫大人!”
    卫武见他如此不由的是眉头一挑,笑哈哈过去搀扶道,
    “哎哟哟!林大人真是太客气了!下官不过区区六品,林大人可是五品的文官,怎得也轮不到大人向下官行礼,应当是下官向大人行礼才是!”
    说罢拱手行礼,林邵勋见状忙伸手来搀扶,
    “卫大人……”
    卫武忙摆手道,
    “林大人论官职比下官大,论年纪也比下官长,便请不必如此客气,叫一声小武便是了!”
    林邵勋忙苦笑道,
    “卫大人太客气!”
    二人一厢客气之后,卫武才请了林邵勋进去,二人在屋中密谈许久,卫武才送了一脸苦色的林邵勋离开。
    卫武这头回转,王大虎与那梁绍才钻了出来,王大虎嘿嘿笑道,
    “那姓林的答应了?”
    卫武冷笑一声道,
    “他有把柄在锦衣卫手中,由不得他不答应!”
    梁绍闻言道,
    “那若是他肯乖乖听我们的话,可是当真要待事成之后,放他一马?”
    卫武更是冷笑一声道,
    “想得美!他敢勾结叛逆私售军火,私贩人口便是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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