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这话倒也是实话,天地不说了,这君与亲嘛自然是指做太子时跪得自家老子,而师嘛却不是教他的那些大学士们,而是万世师表的孔圣人是也!
    其余谁还敢让他跪,谁又能受他跪?
    他这话听在宁王耳中那就是狂妄,闻言不由瞪大了铜铃大眼,狞笑一声道,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
    朱厚照却是半分不惧他,哼了一声道,
    “我说的乃是实话,王爷不信便罢了!”
    他那一派理所当然的口气倒令得宁王心下一动,暗道,
    “这小子口气如此之大,难道又是哪一家的世家公子?”
    当下不由在心里暗自思索,这大庆朝何地有姓胡的大姓高阀,一旁的卫武与他交往有些日子,也知晓宁王的性情,见他神情阴晴不定,眼中厉色闪动,便有些怕他暗动杀机,便打了个哈哈拱手道,
    “鄙人姓楚,楚东城是也,与胡兄乃是同乡,不知胡兄从京师来到南昌,是经商还是求学啊?”
    朱厚照应道,
    “即不是经商也不是求学,却是来增广见闻,见识一下天下英雄的……”
    他如此说辞,倒让宁王更怀疑他出身高门了,他性子暴躁,目中无人,但自认心怀天下,图谋甚大,因而常常自劝要心怀宽广,不可意气用事,便打定了主意要多结交天下能人异士,听得朱厚照的口气甚大,又通身的气派确是与众不同,便起了打探对方底细的心思,于是强压了怒火,招手叫了人进来,
    “来人啊!上酒,本王要请这位胡兄弟吃酒!”
    下头人应了,便端了酒进来,又听宁王道,
    “即是有酒不能无色,叫了大娇、小娇进来陪酒!”
    外头的人立时出去寻那大娇、小娇,不多时大娇与小娇相携而来,身上穿的还是跳天魔舞时的衣裳,那一身肉光致致,比在高台上看得更加清楚,只可惜这房间里气氛有些怪异,当中坐的三个男人,各怀心思,却是没一个将眼睛放在她们身上。
    二人上来行礼便要往宁王与卫武身边坐,宁王一摆手道,
    “去招待这位胡兄弟!”
    双娇便笑着坐到了朱厚照身边,
    “公子爷!”
    二人将那丰满的身子往朱厚照的身侧倚靠上去,朱厚照哈哈一笑,双手一伸,左右各揽了一个,看那作派倒似花丛老手一般,宁王眼儿一眯,笑问道,
    “胡兄弟来自京师想来见多识广,不知看我们这南昌府人物风貌如何?”
    朱厚照左拥右抱,笑的很是得意应道,
    “南昌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只好虽好,却是远远比不上京师,那乃是龙气鼎盛之地,英杰荟萃,能士云集……”
    宁王听了脸上横肉一抽,勉强笑道,
    “那京师便当真这般好?”
    朱厚照看了宁王一眼笑道,
    “那是自然,待以后得空,邀了王爷京师一游便知胡某所言非虚了!”
    宁王听得脸上又是一抽,
    各地藩王无诏不得入京,这乃是太祖时立下的规矩,宁王想要入京除了皇帝下旨,便只有造反谋逆,带着人马杀进顺天府了!
    朱厚照这么一说,不正是戳在了他的痛处么!
    宁王不由的狞笑一声道,
    “胡兄弟倒是真爱说笑!”
    朱厚照笑眯眯道,
    “倒不是说笑,世事无绝对,也不知以后的事儿是如何……”
    说着一搂身边的美人儿道,
    “还是今朝有酒有朝醉……尽情享乐才是!”
    能乐一天是一天,左右你的日子不多了!
    宁王闻言哈哈一笑,
    “胡兄弟说的对!”
    一旁的卫武却是听了连翻白眼儿,心中暗道,
    “听陛下这话,可是字字杀机,只可惜宁王那傻小子听不出来……”
    甚么以后有闲邀宁王京师一游,也不知是让人砍了脑袋送到京师一游呢,还是关在囚车里入京师一游?
    以前朱厚照时常口口声声嚷着做皇帝辛苦,不想做这苦差事云云,卫武还当他是真心不喜欢做皇帝,可如今这做派那里是不想做皇帝的样儿?
    这厢听得有人同他抢,便立时起了杀机!
    前头你们当朱厚照是真为了好玩儿,才让锦衣卫撺掇宁王造反的么?
    那你们倒是小看皇帝陛下了,前头锦衣卫上报宁王种种劣迹,虽说其行可诛但总算未成事实,又是皇室中人,朱厚照即便是想治他的罪,也必有御史言官为其张目,搬出太祖皇帝来,劝谏皇帝要顾及亲亲之情,不可伤了宗室的心之类的。
    朱厚照若不想落个寡情薄义的名声,便只有将人往王府里一关,不许宁王再出来,再派锦衣卫监视便算是完事了!
    可朱厚照却让锦衣卫想法子撺掇宁王造反,那就是要把宁王造反做实了,将人往那死路上推一把,从一开始他就想要弄死宁王!
    不但要弄死他,还要光明正大,让天下人无话可说的弄死!
    由此卫武便猜着皇帝陛下,这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嫌弃那金銮殿上的龙椅,实则还是护得紧,但凡有人觊觎,即便是同宗兄弟,朱厚照也不会手软的!
    卫武心思电转,面上却是笑着附和道,,
    “王爷,胡兄弟这话说不得有朝一日能成真呢,楚某且要先敬王爷一杯!”
    却是冲着宁王一举杯,
    楚东城可是知晓宁王野心的,他这杯敬宁王,宁王听在耳中只当他是祝自己能早日马踏京师,登上大宝呢,当下便哈哈一笑举了杯,朱厚照也笑着举杯,三人各怀心思吃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才说起话来。
    宁王发觉这胡言兑,虽说鼻孔朝天,一派狂妄的模样,但论起天下大势,各地情形来却是头头是道,很有些见地,所言所说之事,许多都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便是宁王也是因着花了大价钱,收买了朝中大臣才知晓的消息,而听这胡言兑说起来,更加详尽,分析的也更是透彻,不由对他是肃然起敬,
    “看来这小子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家中有大官在朝中!”
    他自是不知,面前这小子每日里在京中,看的就是这些,听的也是这些,还有那几位德高望众,久经宦海的阁老倾囊相授,为他分析朝中大局,各地民情,南北战况,耳提面命之下,若是还不知晓,那他这皇帝就真是别当了,早点退位让贤才是正理!
    宁王自觉摸到了朱厚照的老底,便起了拉拢收卖之心,因而对这小子狂傲不拘的性子便咬着牙忍了,却是连连打眼色让双娇尽心伺候,那双娇本就是宁王专用来笼络好色之徒,收拢各地异士的,见状对这位胡公子便加殷勤了!
    朱厚照见状便索性扮了一个好色的模样,当下是毫不客气,真正是来者不拒,对送上门来的娇躯是上下其手,却是半点儿不顾卫武暗暗连连递来的眼色,还有立在身后的江余儿焦急的眼神,如此酒过三巡,宁王起身去净房,卫武才冲朱厚照递了一个眼色,站起身来笑道,
    “胡兄弟少坐,楚某也去一趟净房!”
    朱厚照点头,照旧与双娇嬉闹,卫武出去正遇上回来的宁王,二人哈哈一笑错身而过,卫武进了净房,不多时便在里头叫人道,
    “来人啊!伺候着……”
    跟在他身边伴做长随的锦衣卫,忙取了外头铜盆里的干净毛巾,拧干送了进去,卫武便低低道,
    “去外头打听一下,隔壁的隔壁包间里是些甚么人?又现下在何处?她们是女扮男装,想法子联系上一位三小姐,同她递个话,就说我这处不好露面,让她们说个落脚处,之后我去寻她们!”
    “是!”
    卫武想了想又吩咐道,
    “也通知陛下带的人,让他们想法子保护那些人,尤其那四名女子,一个都不能有差池!”
    “是!”
    待得人走了,卫武又在净房之中呆了一会儿,这才大摇大摆了出来。
    他这般吩咐之后,陛下带来的人跟自己的人自然便会去查,想来不用多久的功夫,陛下便会知晓了!
    果然不出卫武所料,他回去包间坐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到外头有人极有节奏的叩门,江余儿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又神色怪异的进来,在朱厚照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卫武与宁王便见得这位的脸色立时精彩起来,红润的脸颊先是一白,之后便是发红,再之后涨红的发紫,之后又由紫转绿,最后由绿变黑,黑如锅底,这厢一甩手挣脱了双娇的纠缠,腾的站起身来,对宁王与卫武一拱手,
    “王爷,楚兄,在下突然有急事要办,就此别过,待得日后得空再回请二位!”
    卫武心知肚明是何事,却是心里暗笑,面上却与宁王一同惊诧莫名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宁王问卫武道,
    “此人是何来历,你可是看出来了?”
    卫武应道,
    “依楚某所见,多半是世家子弟,又或是家中父兄在朝中居于高位!”
    可不是世家子弟么……朱氏嫡传!
    可不是父兄位居高位么……这大庆朝至高无上的大宝之位!
    我可是没有胡说,你听不出来不关我事!
    宁王连连点头道,
    “本王也是这般觉着……”
    想了想叫了人来道,
    “派人跟着瞧瞧,摸一摸这小子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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