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晖并不知道汇通天下钱庄是苏扬家的产业,他带着人马气呼呼回到了大理寺。
    “寺正,那汇通天下钱庄店大欺客,卑职未能把这批财物取出来!”
    苏扬忍不住问:“哦?为何?”
    敬晖当即把与汇通天下钱庄的掌柜交涉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苏扬听完之后说道:“人家钱庄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设置口令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以非法手段取得了存款储户的存单和钱庄密匦钥匙去冒领,这是为了保护存钱储户的利益!”
    敬晖不服气:“可沈庆南他们是犯官,他们的钱财是以非法手段从国库盗取的,汇通天下钱庄就应该把这笔钱还给朝廷!”
    苏扬摇了摇头,“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你面前,你能分辨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吗?不能吧?钱庄方面肯定也无法分辨沈庆之所得财物是从国库盗取的,只要有人存钱,他们就照收不误,他们又不是不承认这笔钱,只要你能说出正确的口令,他们就会把钱财取出来交给你,他们是不是这样说的?”
    敬晖不由点点头:“那掌柜是这么说过!”
    “这不就结了,咱们还是得从沈庆南身上想办法,要让他把口令交代出来!”
    “是!”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敬晖说:“有一件事情本官叫交给你去办!”
    “请寺正吩咐!”
    “你带人去调查沈庆南在右藏库署和太府寺有什么关系,他平常与哪些官员有来往!”
    淳于仙仙忍不住问:“你是怀疑沈庆南背后还有人?”
    苏扬指着案桌上的一叠钱庄存单说:“你看看,这些存单上的钱加起来也才四十万贯,还有近一百万贯去哪儿了?一个人无论做事怎么隐秘,总会露出蛛丝马迹,那天我询问右藏库的一些库吏时曾经有人隐晦的透漏过,这几年沈庆南被人告发过,但每次告发都石沉大海,而沈庆南也安然无恙,如果他在右藏库署和太府没有人罩着,他能安然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么长时间?”
    堂上数人听了苏扬的分析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尉迟真有些担忧,他对苏扬拱了拱手:“寺正,卑职担心这件案子继续查下去会牵扯出越来越多的人,咱们遇到的阻力会越来越大啊!”
    苏扬看向尉迟真,“怎么,怕了?”
    尉迟真摇了摇头,“卑职不是怕,而是担心咱们的力量太过薄弱了一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昨天傍晚寺正在街上遭遇刺杀的事情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对我们下手,暗地里的手段肯定还会有,而且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尉迟真说的这个问题的确不能等闲视之? 如果办案人员的人身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 这个案子就根本查不下去!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 从今天刚开始? 一直到这案子结案之前,咱们所有人都吃住在大理寺内? 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回家,这样既能保护大家的安全? 还能起到保密的作用!”
    众人一听? 都拱手抱拳:“诺!”
    苏扬把淳于仙仙叫到旁边的厢房,“娘子,我听说市面上早就有人使用咱们钱庄的不记名存单用以支付大宗货物交易?”
    淳于仙仙点头:“是啊,一年前就已经有人开始这么做了? 而且因为我们钱庄信誉良好? 所以现在几乎所有的大宗货物交易都在使用我们钱庄的不记名存单作为支付手段!”
    “不过,最近长安城内已经有好几家邸店和质舍开始学着我们钱庄吸纳储户存款,建造密匦为客人们保管贵重财物,也有两家邸店学我们钱庄向外面放贷!”
    苏扬听了之后说:“有人竞争不是坏事,这更能促进我们钱庄向前发展壮大? 没有竞争就没有动力!而且这类生意是做不完的,市面上也需要其他类似钱庄的铺子和商家替我们分担风险!”
    “替我们分担风险?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淳于仙仙不太明白。
    “你想啊? 朝廷一旦明白钱庄能够大量吸纳钱财所带来的影响力和可能存在的潜在威胁,当权者会不会心生忌惮?如果只有我们一家? 朝廷一旦决定动手,那些大人物们会毫无顾忌? 但如果市面上有十几家这种类似钱庄的生意? 朝廷要动手也会有所顾忌? 而且能开钱庄、邸店和质舍的都不是一般人,他们背后肯定有朝廷大臣、王公贵族做靠山,就算皇帝想要动手,这帮人也会极力阻止!”
    淳于仙仙听完不由点了点头,出现竞争者的确有坏处,但好处也更多。
    苏扬又说:“我觉得钱庄现在应该推出一种东西代替不记名存单在大宗货物交易方面的作用,存单的作用是作为存钱凭证,让它在市场上大量流通不太好!我们可以推出一种叫钱票的纸币,面值一定要大,最小的十贯,最大的可以是一万贯,推行出去之后商人们可以用它来进行大宗货物交易,但钱票不能代替铜钱在市面上流通的作用,否则就会引起朝廷的忌惮,因此才要求它的面值要大!”
    “任何人都可以拿着钱票到钱庄直接兑换铜钱,不需要任何证明和口令,钱庄也必须无条件给他兑换成铜钱,而且一个同板都不能少,不存在一张面值一万贯的钱票只能兑换九千九百九十贯这种事情,是多少面值就能兑换多少铜钱,钱庄方面不收取任何手续费用!”
    “人们也可以用大量铜钱兑换钱票,一万贯铜钱兑换一张一万贯面值的钱票,或者兑换十张千贯面值的钱票!”
    淳于仙仙想了想说道:“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它易于携带,但是如果这样做,我们就少了很多存款收入,人们就会把铜钱兑换成钱票,不会到银行存钱了!”
    苏扬摇了摇头,“不,钱票虽然方便,但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因为它可以任意兑换成铜钱,一旦被人抢走,那它的主人就彻底失去了这笔钱!记名存单可以不需要设置口令,不记名存单必须要设置口令,强盗抢走或小偷偷到,如果没有口令也是取不出来的,钱票的作用虽然大,但它无法代替存单的作用!以后钱庄要把存单改成存折,存单容易损坏,而存折不容易损坏,保存得更久一些!”
    淳于仙仙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能制作钱票,但如果有人仿造呢?那钱庄岂不是会亏得倾家荡产?”
    苏扬点头:“所以钱票要设计并制作得极为精巧,其他人轻易仿造不得,即便仿造也能被人轻易辨认出真假!”
    “这可是一个大难题啊,那我回去之后召集掌柜们商议一下”
    从旁边的厢房出来,苏扬与尉迟真等人前往大理寺狱见沈庆南。
    沈庆南被审讯了好几次了,身上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身上的囚服也是血迹斑斑,如果不是大理寺狱找医师给他诊治,这家伙只怕已经没命了。
    此时沈庆南正躺在牢房里的草堆里哼哼唧唧,牢房门上的锁链响动声传来,他听见了都懒得扭头去看。
    牢房门被打开,苏扬和尉迟真、魏真宰等人走了进来。
    几个狱卒搬来板凳,苏扬坐在一张板凳上喊道:“沈庆南,起来吧,咱们说会儿话!”
    沈庆南毫无反应,依旧只是哼哼唧唧。
    “这次谈话对你很重要!”
    魏真宰对依旧躺着的沈庆南说:“本官是监察御史魏真宰,苏寺正是这件案子的主要侦办人、审判官,对你的判决轻重完全取决于他,本官认为你最好还是当面跟苏寺正谈谈为好,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自己的家人着想吧?”
    这番话触动了沈庆南,他缓缓动了,用手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背臀部都被打坏了,轻易无法坐起,在苏扬的示意下,两个狱卒走过去把他架起来靠在墙壁上。
    苏扬看着沈庆南说:“沈庆南,你犯的案子虽然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但是还有一些问题你没有交代!第一,你在汇通天下存入的钱财,你没有交代出存单的口令!这笔钱财必须取出来归还国库;第二,据我们调查统计,这三年来你们吞下去的钱财多达近一百五十万贯,但我们从你小妾宅子里搜出来的钱庄存单上的数目加起来也才四十万贯,还有一百多万贯去哪儿了?”
    沉默了半响,沈庆南用沙哑得声音问:“如果我说出钱庄存单的口令,能不能不让我的家眷子嗣为奴?”
    所有人都看向苏扬,按照律法规定,如果官员犯案,案情足够严重,其家中男子会充作官奴做苦力,女子入奴籍被官府卖掉。
    苏扬考了一会儿:“本官可以答应你,只追究你的罪行,不罪及你的家人,但你必须说出另外那一百多万贯的去向!在右藏署和太府,有谁给你撑腰,那些钱是不是被你送给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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