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晨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博征,而这个她称作爷爷的老人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愉悦笑容。他的故技重施成功了,只不过这回见证者恐怕多加了一个人。

    “屈湛……”季疏晨失魂落魄地喊出这个名字。

    “是啊,还有屈湛。他给过你机会,真可惜……来不及了!”

    季疏晨跑了出去,不顾身后季霆焦急的呼唤,她拼命在心底对自己说:还来得及,屈湛一定会等你的。可是那道苍老的声音如魔咒般在耳边一遍一遍回荡: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米粒!”季疏晨边把握方向盘边打电话,声线急得染上了哭腔:“我现在好像、心里没底了……你卸妆好不好,千万别上台,快卸妆……”

    “teasel!屈湛上台了!怎么办?他好像是要宣布什么事,要不我上去和他说你赶来了——”

    “别!你别去!你找子骏……”季疏晨还没把话说完,听筒那头屈湛音质清冽的台词传来:“各位来宾,很抱歉大家久等了……”

    屈湛气度非凡、翩然玉立在打造得如梦如幻的发言台上,笔挺熨帖的西装配了条酒红色领带,愈发衬得他眉目俊朗、容光焕发。他再度扫视全场,一如睥睨天下的君主,可是他没有找到他的皇后。

    “今天,是我和疏晨订婚三周年纪念日,同时,也是我预备向她正式求婚的日子。”台下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宾客们都在等待准新娘的出现,甚至有年轻人哄叫吹哨,带头鼓起掌来。屈湛面无表情地将一切尽收眼底,话锋一转:“但是,她没有来。”

    宴会厅即刻鸦雀无声,谁也没料到,屈湛接下来的话竟是这样的:“所以,我愿把季疏晨的不珍惜转交给另一位女子。这三年来,是她相伴左右,与我并肩作战,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屈家。”屈湛望着台下神色淡然的容华与紧蹙眉头以示不满的屈志远,讽刺地勾起了唇角,偌大的订婚庆典礼堂,一个季家人都没有。

    众宾喧哗。但毕竟是上流社交圈,众人再急切也只得按捺兴奋等屈湛解谜。这种刺激意外的兴奋感令在的大多数人不约而同记起了三年那个出乎所有意料的订婚仪式。

    “请你上来好吗?允白。”

    灯光一下聚集到一袭银白亮片晚礼服的唐允白身上,一片惊羡声中,唐允白敛起转瞬即逝的讶异和难以自抑的狂喜,袅袅婷婷、摇曳生姿地迈向屈湛。屈湛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邀请礼,唐允白优雅无比地伸手搭上那只修长冰冷的大掌。

    “现在我宣布,我屈湛与季疏晨小姐正式解除……”

    “不可以!”惶恐的声音带着颤抖截断屈湛接下来的宣告,众人尚未辨得声源,一个与唐允白身形相仿容貌极类的艳妆女子冲上台,对屈湛切峻厉声道:“季疏晨已经赶来了,请你再等一等!”

    话音刚落,紧闭的宴会厅正大门被人用力撞开,只见季疏晨上气不接下气地倾身倚在花纹繁复的漆金手把上剧烈喘息。鲜红的裙摆凌乱不堪,看得出来,她已竭尽全力赶来。

    米粒大叫一声“疏晨”,不顾形象地向她招手,示意她上台。众目睽睽之下,季疏晨略作整理后,抬头挺胸信步向前。她剪水的瞳与屈湛如潭的眸对望着,每一步都迈得尽态极妍。

    ——你会娶我吗?

    ——当然会。但是要等七年。

    ——为什么是七年啊?因为七年之痒吗?

    ——傻瓜,七年后的我是三十而立,是最适合娶你的年纪,那时候你二十四岁,生命正好走了两个轮回,也是最配得上我的大好年华。

    ——那……到时候你会向我求婚吗?打着红领带举着戒指单膝下跪大喊季疏晨嫁给我的那种!

    ——不要!肉麻死了!

    ——好嘛好嘛!阿湛最好了!

    ——真是受不了你!那我勉强考虑一下。如果你不乖,我就把你想要的罗曼蒂克用在别人身上!

    ——耶!阿湛万岁!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很乖的!发誓!

    你的心里下过大雪吗?那种岑寂安宁如落雪般的心境,就算风再大,间或掺了细雨,也能听得见白雪落下时簌簌的轻响。就像灰暗人生中出现一道无处可逃的光束,就像跌宕起伏的电影真相大白前特有的沉默,就像现在那个迈向尘埃落定的季疏晨。

    “屈湛,”季疏晨在他面前站定,故意让他和唐允白看清她脸上触目惊心的掌痕,再最后一次赌他会心疼,“你别闹允白了,我们快开始吧。”

    宾客这下明了了,感情未来屈太太迟到了屈湛赌气拿他们开涮呢。大家在等一个皆大欢喜的团圆,米粒却从季疏晨的声音里听出了害怕。她上前与她比肩,给她打气。

    开始什么?求婚吗?屈湛努力不让自己冷笑出声,强忍怒气开口:“季疏晨,事到如今,你还想骗谁?”他指了指站在她身旁的米粒,提高分贝质问:“你敢说她不是你计划的里的一部分?”

    季疏晨绷着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变得灰败不堪。

    是的,在季疏晨的“计划”里,米粒是试金石,是消去季疏晨顾虑的唯一捷径。因为她盛妆后的样子,是唐允白,是那个令屈湛动摇的女子。

    原本来,米粒会在屈湛向季疏晨求婚时制造动静引起屈湛注意,如果屈湛不为所动,那季疏晨就放下一切顾虑接受他的求婚;如果屈湛有一丝的动摇,季疏晨就算再不舍,也会强制自己退出。

    她知道,她不仅是在替自己问,也是在替允白和屈湛自己问,问问屈湛内心,到底住没住着唐允白。

    可现在,什么都不必问了。季疏晨凝望着屈湛和唐允白交握的十指,突然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她气若游丝道:“是,现在被你识破了,我无话可说,愿赌服输,那么,我只好恭喜你们,如愿以偿。”

    ——季疏晨,今天我们的订婚纪念日,如果你迟到,那么我们在一起过的七年,全部都不作数。

    季疏晨回忆起屈湛早晨对她说的最后一句,心痛得像被凌迟。

    没错,季疏晨,就是唐允白口中,那个令屈湛爱得死去活来的前女友,他们在纽约相爱,又在那儿分开,回国后虽重修旧好,却有了嫌隙。

    但季疏晨安排米粒出现,从来不是像屈湛误解的那样是因为女人天性多疑善妒。恰恰相反,米粒,或者说是唐允白,是将她从这场爱情的深渊里解脱出来的唯一的希望。

    如今屈湛选择唐允白为屈太太,也算如季疏晨所愿。不作数就不作数吧,在屈家继承人的婚姻大事面前,七年感情算得了什么?他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

    可是、可是——

    如果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就狠下心拒绝了你的求婚,那么二十三岁临别的今时,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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