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绝情,倒是瞬间引得白无渊捂住了胸口,失笑道:“秦大人,你倒是好生绝情。”
    白无渊说到这儿,复又冲着秦峥眨了眨眼,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不过,大人也不必说的这么笃定。虽说咱们这次合作的开端不是很愉快,可也不一定就没下回了。毕竟,万一大人觉得我好用呢?”
    这话说完,秦峥却莫名觉得有些歧义。
    他睨了一眼白无渊,见对方笑的雌雄莫辨,却是皱了皱眉:“你该知道,我向来厌恶自来熟的人。”
    尤其是,这个自来熟还是一层面具的时候。
    白无渊至今还是一个谜团,他总觉得此人千变万化,就如同现下这模样,焉知不是另外一种伪装?
    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让秦峥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掌控。
    而他最讨厌这种情形。
    闻言,白无渊则是无奈的笑道:“大人,性格这种事情,也由不得下官自己做主不是?不过您放心,既然您厌恶下官这模样,下次我便少碍眼便是了,总归咱们还得合作呢。”
    听得他这话,秦峥微微蹙眉,才想说什么,却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
    “大人,您在里面么?”
    是郑怀洛的声音。
    郑怀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想来是赶路赶的急,导致现在呼吸还未平复。
    “我在。”
    秦峥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果然见郑怀洛满头大汗的站在外面,脸都是红的。
    那是赶路赶出来的。
    他晚间的时候临时出去一趟,如今才回来,因着事情紧急,所以一路可谓是快马加鞭。
    秦峥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白无渊,见对方满脸无辜的看着自己,方才淡淡道:“进来吧。”
    索性他跟白无渊的合作里,这些事情也是不用隐瞒的。
    见状,白无渊则是乖觉的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递给郑怀洛,笑道:“郑大人,喝杯茶?”
    郑怀洛现下又热又累又渴,便也不矫情,直接将水接过去一饮而尽,方才道:“大人,事情都查清楚了,那女的说的都是真的,且属下去看过了,远不止如此。”
    傍晚的时候,他原本还发愁了一下自己该怎么睡觉。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发愁了。
    因为派出去查线索的人直接给他发了信号,让他过去看一看。
    当时秦峥不在这里,郑怀洛直接留了记号,自己则是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
    谁知道去了之后,才知道事情出乎自己的意料。
    听得郑怀洛这话,秦峥的神情也沉了下来,问道:“怎么,还有别的情况?”
    郑怀洛看了一眼白无渊,就听得对方笑着道:“若是不方便,下官先出去便是。”
    不料倒是被秦峥拦住了:“无妨。”
    他也不看白无渊,只道:“你直说便是。”
    既然跟白无渊合作,这些事情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白无渊倒是有些诧异,因失笑了一声,方才重新坐了回去。
    郑怀洛见状一时有些诧异,不知这二人发生了什么,不过现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斟酌着将事情说了,压低声音道:“那里是个天然的矿山,采集出来的应当是铁。”
    铁可以做许多东西,但大批量采集之下,最常见的……是兵器。
    秦峥顿时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继续说下去。”
    郑怀洛拧眉道:“属下现在不确定他们要拿那些铁做什么,但是以现下的情况来看,灾民们直接别送到了那里做苦力,若有累死的直接就地掩埋。因着那里看守的人不少,所以属下没能再详细的确认情况,眼下留了人在那边看着,先行回来给您回禀。”
    若是事情如他所猜测的话,那这次的事情,怕是大了。
    秦峥听得他这话,拧眉思索了一阵,问道:“先前去借调兵马的人,现在走到哪儿了?”
    跟白无渊达成协议之后,秦峥便派了人去调兵马,且为了稳妥起见,调的是与天狼卫交好的卫军。
    只是因着路途遥远,所以到现在还不曾赶到。
    郑怀洛时时在追踪着消息,闻言顿时恭声回禀道:“已然到了天河地界了,最快约莫明日傍晚。”
    明日傍晚……
    秦峥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沉声道:“那边先让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你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说。”
    得了他这话,郑怀洛应声道:“是,那属下先回去。”
    他如今疲惫不堪,少了寻常时候的嬉皮笑脸,连那一张娃娃脸上都多了几分冷肃来。
    待得郑怀洛去了,白无渊方才问道:“大人,可需要下官做什么?”
    如今的事情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可白无渊却看到了更大的机遇。
    是危险,可也是时机。
    都说时也命也,前提也得是富贵险中求。
    听得他这话,秦峥却是淡淡道:“不着急。”
    至少,他得先等手里有了人再说。
    谁知他才说完这话,骤然听得外面一声尖锐的声音。
    一朵烟火在夜空中炸开,瞧着不甚起眼,秦峥却是神情瞬间沉了下去。
    那是他们独有的信号弹,代表着……需要增派人手!
    秦峥猛地站起身来,就见郑怀洛急匆匆的去而复返,不等进门,先急切道:“大人,可是出事儿了?”
    他还没走到房间,先看到了外面的信号,直接便撒腿跑了过来。
    见状,秦峥则是沉着的点头,道:“去清点人马,随我去春风楼!”
    身后的白无渊也随着起身,见他要走,顿时开口道:“大人,我随着同去吧。”
    听得白无渊这话,秦峥回头看他,却听得白无渊淡淡的笑道:“总得让大人知道,我还有些用处不是?”
    他这话一出,便见秦峥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更多了审视。
    白无渊心怀坦荡,想要抢功劳的表情十分明显。
    秦峥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啊。”
    话音落下,人已然出了门去,只留下一句:“门口等着。”
    ……
    秦峥进门换衣服的时候,顾九已经睡着了。
    他神情里的戾气,在闻到房中暗香浮动的时候,随着消减了不少。
    那是顾九惯用的熏香,因着用的时间长了,所以连带着她身上都是若有似无的幽香浮动。
    秦峥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到柜子前取了一套轻便的衣服,却听得床上人翻了个身。
    “夫君,你回来了?”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迷糊,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秦峥,正看到对方在解衣服。
    听得她的声音,秦峥的手顿了顿,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道:“嗯,还得出去一趟,阿九乖,你先睡,我一会儿便回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魔力似的,安抚的话让她乖顺的点了点头。
    大抵是因着太困了,所以顾九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来胡乱抹了一把,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香囊来,嘟囔道:“夫君带着这个,出门注意安全。”
    那是她随身携带的香囊,顾九戏谑成其为百毒囊,里面的东西随便抓出来扔一把,不说毒倒一大片,至少三五个是不成问题的。
    寻常时候顾九拿来保命的,这会儿听到他要出门,竟直接便拿了出来。
    秦峥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一面笑着在她的眉心落了个吻,低声应道:“好,我拿着,你睡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香囊从她手里接过来,想要重新给她放回枕头下。谁料小姑娘像是有感应似的,眼睛都不睁,一面嘟囔道:“不许放回去。”
    若不是他的耳力绝佳,险些听不到她说什么。
    都困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这般执念,倒是让秦峥又好笑又感动。
    他只得将香囊装了起来,顺从的笑道:“好,为夫装好了,那阿九乖乖休息可好?”
    得了秦峥这话,顾九心满意足的继续睡了。不过却在秦峥换衣服的时候,又将他脱下来的外衣搂在了怀中。
    见状,秦峥无奈一笑,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将一把开过刃的匕首放在顾九的枕头边,也不惊扰她,自己转身出门去了。
    临走之前,又将房中给自己留的那盏烛火悄然吹熄。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门吱呀一声合上,也隔绝了外面的光亮。
    然而却有月光自窗外溜了几分,笼罩了一层朦胧清辉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一双妙目睁开,内中清明一片,毫无睡意。
    顾九搂着秦峥衣服的手紧了几分,复又将匕首握在了手中。
    她一向睡觉很轻。
    且比寻常时候更多了几分敏锐。
    往常的时候,秦峥进门都是松弛的状态,但今日不一样。
    他身上带着戾气与杀机。
    顾九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儿,这风云诡谲的小县城,从来了之后便让她觉得太多的不对劲儿。
    而今夜,必然是不得安宁的。
    顾九深知自己无用,她不会武功,不能为秦峥做马前卒。
    她所能做的,便是不给他添乱。
    还有,将她保命的东西给他。
    要是她清醒的时候,秦峥必然会拿话给她混过去,所以顾九只能借着装睡,撒娇似的将香囊送给了他。
    好在,秦峥收了。
    若真的有危险,而我身不能至,那只愿多为君添一道防护。
    至少,尽我所能。
    ……
    夜风渐大,分明是初夏,可进入巷子的时候,竟让人冷的有些打寒战。
    小巷子里幽深而长,地上的青石板上长着青苔,一不留神便会脚下打滑。
    秦峥的步子却很稳。
    他一路疾行,身后的人稳稳当当的跟着,一望便知训练有素。
    只除了白无渊。
    他走在最中间,却在那一众整齐的队伍里,显出几分笨拙来。
    在他第n次险些摔倒的时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是小巷子的尽头,有一只灯笼在门口悬挂着,惨白的灯笼,倒像是要送葬似的。
    格外不吉利。
    门前站着一个人,见到他们前来,顿时恭声迎了上来:“大人,您来了。”
    是苏辰。
    见对方毫发无损,秦峥这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苏辰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大人,您进去看看吧,里面……好多死人。”
    这话一出,众人的神情都跟着一寒,白无渊先前还有些愁眉苦脸,这会儿却是骤然僵住了身子。
    “死人?”
    苏辰点了点头,让开了位置,帮秦峥推开了门:“大人当心脚下。”
    秦峥应声进门,随着苏辰的指引,一路走了进去。
    这个小巷子是春风楼的后门,不过不同的却是,这里有两个后门。
    方才经过的那一个,正经通往春风楼。
    而这一个,通往的却是暗巷。
    暗巷名为巷,实则却是一个半地下的大院子。
    七拐八拐的绕过去之后,才到了入口。
    狭窄而逼仄。
    还未进去,先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
    是新鲜而猩红的血。
    见一行人都拿帕子掩了鼻端,白无渊有样学样,也拿了帕子出来,只是不等捂着鼻子,先看到里面骇人的一幕,瞬间便觉得胃里一阵反胃:“呕——”
    地上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的东西凌乱的扔着,汗巾、抹布桌椅板凳碎瓷片,几乎连下角的地方都没有。
    便是这些狼藉之上,有十多具尸首。
    干瘦如柴,形容枯槁,虽是新死,却如早亡。
    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刀毙命,直接割喉。
    白无渊背过身去吐了,秦峥并未管他,只是径自走到那些尸首面前查探了一番,一面问道:“什么时候发现这情况的?”
    闻言,苏辰压低了声音道:“属下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关门,便借机偷偷溜进来了。谁知却发现已然晚了一步,这里人去楼空,唯独剩下这些尸首。可惜当时属下一时糊涂,居然忘记直接让人跟上他,现下虽然已经让人去追查,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但事关重大,所以便先通知了秦峥。
    听得他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秦峥这才明白过来。
    “先去搜一遍,看看有无可用的线索,还有,查探前院,莫要打草惊蛇。”
    得了秦峥的吩咐,众人急忙便去了。
    白无渊到了这会儿终于吐够了,听得秦峥的话下意识回头,看到那一幕,瞬间又觉得胃里翻滚。
    秦峥睨了他一眼,讥讽道:“白大人就这点胆量?”
    白无渊心里大呼冤枉,他过往经历黑暗不假,可也没见过这等场面!
    只是待得他定了定神,却又蹙眉道:“大人可还记得,晚上那老妇人的话?”
    眼前的场景,证明了那老妇人所言非虚。
    秦峥微微拧眉,沉声道:“苏辰,将那老妇人带过来,她手上必然有线索。”
    那老太太既然在这里待过,还能完好的活到现在,必然知道些什么。
    待得苏辰去了,秦峥又将这里巡视了一圈,倒是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大人,非礼勿视啊。”
    到了这会儿,白无渊大抵是适应了这里的情形,见到秦峥的手上拿了一个妇人穿的肚兜时,反而还能调侃他。
    秦峥却是睨了他一眼,直接将这肚兜扔给了他,淡淡道:“白大人身为刑部的人,想来也学了些真本事,不如来辨别一下,这是谁穿的。”
    这话一出,白无渊顿时呛咳了一声,那肚兜到了他的手里,像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
    奈何这是秦峥扔过来的,大概率是线索,他还不敢真的扔掉,只能无奈的叹息道:“我说秦大人,下官到现在还未曾婚娶,独身一人,又不曾去过青楼,如何能知道……”
    他话未说完,却又猛地一怔,道:“这是青楼女子穿的吧?”
    良家女子,谁会穿这样薄而透的肚兜,且上面还绣了艳词?
    所以……
    “这暗巷里不止做药物的生意,还有青楼的勾当?”
    白无渊想到这里,又猛地神情一亮:“青楼!”
    春风楼绝对不会只这一个藏身之所,既是他们从这里转移,且做的买卖还与风月场所相关,另外一个藏身之处,很可能在那里!
    听得他这话,秦峥倒是睨了他一眼,道:“那大人倒是再说说看,邓县里这么多窑子,会是哪一家?”
    眼见得这人全来问自己,白无渊却是难得的正经:“大人还记得傍晚咱们出去时,最繁华的那一条街么。”
    那一条街上,所有的营生都被安排了县衙的人,而其他地方要么萧条要么关门,几乎没什么人烟。
    这至少说明,那里是李武掌控之地。
    而那个老太太没必要撒谎,若李武也参与其中,那里的烟花场所,大抵便是春风楼暗巷之人的藏身处了。
    待得他说完,秦峥则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白无渊跟自己的想法,想到一处去了。
    不管这人身上的谜团是什么,至少现下他所给的线索,是有用的。
    他才想到这里,就见先前去搜寻的人快步进来,恭声道:“大人,先前去追踪的人发了信号,在玄武街。”
    玄武街,正是晚上他们所逛的那一条街。
    白无渊神情一喜,秦峥倒是面色如常,只沉声吩咐:“走,去玄武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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