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哥儿乖乖应道:“好。”
    于是,一家四口围坐成圈,拍一下手,念一句三字经的内容,期间,逢春不停地鼓励儿子大点声,晏哥儿想是对这个游戏颇感兴趣,居然也很配合,叫他大点声,他还真高起了调子,嫤姐儿看弟弟念得大声,也跟着拔高一个音度。
    请夜安之时,姜筠见小姐弟俩把三字经的前几句背得有模有样了,便给姜大老爷夫妇显摆起来,并让嫤姐儿和晏哥儿当场做了表演,下午玩了好久的拍手游戏,嫤姐儿和晏哥儿正新鲜,老爹叫他们给祖父祖母玩一次,两人也不怯场,面对面的一站,在老爹喊出开始的口号后,就鼓着小脸蛋一下一下玩起来。
    虽然只能勉强背到‘教之道,贵以专’,还是把姜大老爷夫妇喜笑个不停,一人搂一个粉团娃娃,直笑着夸奖好孩子乖宝宝,同来请夜安的姜策大哥,也笑着道:“这小姐弟俩都快成家里的开心果了。”
    姜筠笑回道:“到了年底,家里又会多一个小开心果,大哥就等着好好乐吧。”
    晚辈们请安散后,姜大老爷对姜夫人笑道:“夫人,你挑儿媳妇的眼光真是不错,这才几年光景,我们都快有五个小孙辈了,两个儿媳妇也会教孩子,没有一昧的宠着惯着,几个孙辈瞧着都不错。”
    姜夫人正服侍着姜大老爷更衣,闻言笑道:“都是祖宗庇佑。”
    与忠敬侯府本家相比,姜家先祖明显更庇佑姜老驸马这一脉,二房的姜筑尚未成婚暂且不提,只说大房这边,长媳韩氏进门才七、八年,已经怀上第三个了,次媳陶氏进门四年,不生则已,一生生俩,已勉强称得上多孙多福枝繁叶茂,而忠敬侯府本家那边,嫡出那房死活无收获,庶出那房又生得红红火火,当真是越对比越鲜明。
    刚入六月中旬,兴许是姜家先祖终于开了眼,六月十二,忠敬侯府那边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小赵氏有喜了。
    逢春脑袋里懵了一懵,下意识地探头去望窗外,姜筠觉着好笑,伸手去扯小妻子的耳朵,把她从窗户口拎回来:“瞧什么呢你?”
    近些日子一直无雨,天气闷得极是厉害,逢春举着团扇给自己打风:“我瞧瞧天上是不是下红雨了?”不是她对小赵氏怀孕有意见,而是姜简的身子愈来愈弱,几乎连屋门都出不去了,小赵氏居然还能中奖,真是稀罕事一桩,论称奇之度,与姜筠从傻子变成正常人也差不多了。
    两个孩子不在,丫鬟又被打发在外头,周遭没有碍事的眼睛,姜筠遂轻咬一口逢春的嘴唇,然后笑道:“你怎么不说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呢……”顿了一顿,又低声叹道,“简大哥都过三十岁了,身体越来越差,再不留个孩子,只怕是……”说起来,他的上辈子与姜简才是真的同病相怜,打出娘胎就是药罐子。
    逢春轻轻歪了歪脑袋,奇道:“难道真是年轻好受孕么?简大哥前些年身子比现在要好,那时候的吴姐姐岁数也不大,怎么就老也没消息呢……吴姐姐去年不是改嫁了么,我听说,她已经怀上孩子了,该有六七个月大了吧,约摸秋天就能当上母亲了。”
    姜筠笑了一笑:“谁知道呢。”说着拎起一把大蒲扇,用力给自己和逢春打风,抱怨道,“这天怎么这么热啊,都闷了好几天了,也不见下一场雨。”
    逢春轻声啐道:“你当老天爷下雨,跟咱们吐口水一样,说吐就有么。”人家要先累积到下雨的条件,才能来一场瓢泼大雨好不好,话说,今年夏天的确燥热的很,不由催道,“二爷,再用点力扇风,好热……”
    姜筠斜眼看着逢春,笑问道:“既热成这样,咱们去冰窖住好不好呀。”逢春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姜筠无语,“……怎么愈发像个傻丫头了。”逢春朝姜筠眉花眼笑的嘟嘴,“都是你哄的,把我都哄成傻妞了。”
    侯府本家长房终于要有孙辈,除正有孕的韩雅之外,姜大夫人姚氏、姜二夫人孟氏、姜二奶奶逢春、以及三姑娘姜篱都往忠敬侯府贺喜而去,除已经为官当差的姜策外,姜筠和姜筑这一日也一同前去,也算是看望一下姜简大哥。
    离了如意苑之后,逢春一点也不傻白甜,贤淑端庄起来的模样,直看得姜筠嘴角抽呀又抽,一旁的姜筑无意瞥到曾经的‘傻’二堂哥,一脸似乎想笑又强忍住的模样,不由奇道:“二哥,你怎么了?”
    姜筠淡定地收拾好表情:“无事。”
    姜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哦,无事就好。”
    姜简身子病得不利索,自然在屋里躺着,小赵氏才将有喜,便也在屋里养着,于是,从嘉宁长公主府来的一票子人,不管是四位夫人奶奶姑娘,还是两个少爷,均往姜简所居的蘅清苑行去,这会儿虽还是清晨,但因天气无风,又闷热无比,是以,一行人有的摇着折扇,有的打着团扇。
    逢春跟在姜夫人右手边,手中打着一柄双面绣蝶恋花的细绢团扇,下头垂着樱红色的流苏,随着逢春动作的一摇一摆,红色流苏也轻悠悠的荡来飘去,看得姜筠心里酥□□痒的,姜筠在心里轻轻微笑,原来真正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拘是一颦一笑,哪怕是随意的一举一动,也能叫人心神如醉,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子着迷到这般地步,糊了心窍似的在意,掏了心肺似的喜欢。
    进了蘅清苑的大门,再过垂花门,才入正院,逢春随众人又略走一阵,才进到姜简和小赵氏的卧房。
    姜简身为侯府的嫡长子嫡长孙,他的住所自然十分有档次,然而,姜简病了几乎一辈子,这所宽敞明朗的居室,也似乎染上了浓重的中药味,明明阔然富丽,逢春却无端的觉着阴凉,知道会有人过来探望,此时,姜简半躺在床铺里,小赵氏安静的坐在床边。
    姜夫人一行人进来后,小赵氏忙从床榻边站起身来,姜简似乎想起身行礼,却被一个箭步上前的姜筠按住,面带和气道:“简大哥,我娘和二婶又不是外人,简大哥就别多礼了。”
    姜简是两家孙辈里的老大哥,所有的兄弟姐妹见了他都要行礼,但两位姜夫人姚氏和孟氏亲临,姜简却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筠儿说的是,都是一家人,简哥儿不必多礼,快靠着垫子吧。”姜夫人微笑着走近床边,一脸和蔼的说道。
    接下来又是你来我往的一番行礼问好,礼罢,孟氏坐在丫头端来的椅子里,细细瞧了姜简的气色,然后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简哥儿要当爹了,连气色都好了许多,且好好养着,待你媳妇生了,你说不准也好利索了,你筑兄弟明年办喜事,你能来喝喜酒,才更是热闹呢。”
    姜简看着有些虚弱,精神头却很是不错,听了孟氏的话,笑着回道:“借二婶吉言了。”
    目光再转视到小赵氏脸上,姜简的神色里,不仅带着喜悦,更多的是感激,感激这个小表妹赋予他做父亲的渴望,他已经足足等了十几年,等得几乎绝望。
    逢春顺着姜简的目光,也去看小赵氏,只见她穿着一身水红色遍撒金石榴花的衣裙,恭敬的站立在床边,在姜简含笑的目光望向她时,小赵氏却似乎不敢与姜简对视,立时微垂了臻首,似乎十分害羞腼腆的模样。
    孟氏瞧见了,打趣道:“都当了这么多日子媳妇了,这丫头还羞呢。”
    逢春的目光微打了个转,再去瞧赵氏的表情,然后,逢春心里微吃了一惊,赵氏看小赵氏的目光……相当复杂,复杂到逢春根本无法解读那目光里的涵义。
    宽慰过姜简的身体,两位姜夫人又关问了小赵氏几句,不多时,便以不打扰夫妻两人养身为由,离了蘅清苑,逢春还属于小媳妇级别,长辈们说话时,不好随意插嘴的,是以,逢春并没怎么开口说话,只在行礼问好时说了几句,离开的时候,又万金油的说了些‘简大哥简大嫂好好休养,这就告辞了’之类的话。
    姜简终于有后,虽是去除了赵氏的一块心头病,然而,赵氏依旧愁眉不展,姜夫人蕙质兰心,轻声开口道:“阿筝的临盆期,就是这几天了吧,筝丫头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大嫂千万别自己先乱了,阿筝生产的时候,还得靠你给她鼓劲呢。”
    因赵氏仍心事重重,姚氏和孟氏不想叫赵氏分心招待,在看过姜简和小赵氏后,不多时,长公主府一行人就告辞了,回到如意苑后,姜筠和逢春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上午那身已在来回的轿马行程里湿了不少热汗,两人换过衣裳,习惯性的陪伴一儿一女,不多时,就到了嫤姐儿和晏哥儿的吃饭时辰。
    一张长方形的红漆雕花矮桌上,嫤姐儿和晏哥儿并排而坐,胸前各围一块柔软的大帕子,两人坐在小板凳上,手里分别握着一只小竹勺,一口一口的自己舀饭吃,吃状依旧非常惨不忍睹,原本干净的饭桌上,已经洒满了饭粒,雪白干净的小脸上也磕巴了不少饭渍,嫤姐儿一边吃一边傻乐,有时候还想溜着去玩儿,被逢春瞪过一眼后,小屁股又乖乖落回小板凳上。
    姜筠几乎不忍再直视下去。
    逢春双手捧腮,无语地白了姜筠一眼——真是少见多怪,俩孩子已经很进步了好不好,你闺女当初掀饭碗玩的场景,你还没机会瞧过呢好吧。
    俩孩子吃完饭的桌后场景,堪称被鸡飞狗跳过了一般,姜筠摇了摇脑袋后坐回炕床上,丫鬟和奶妈已领着俩孩子出去,到各自屋里换干净的衣裳,完成让孩子独立吃饭的工作任务后,逢春也坐回炕床,继续捧着香腮,嘴里轻声嘀咕道:“二爷,我总觉得大伯母和简大嫂子有些怪怪的。”
    隔着小炕桌,姜筠伸手掐了一把逢春的鼻子,笑问道:“哪里怪啦。”
    逢春摇了摇头,也不明说,只道:“反正就是有些怪怪的。”姜简的神情和表现比较正常,她之前被诊出有身孕时,姜筠也是那幅傻模样,但赵氏夫人和小赵氏的表现,略有一点不对劲儿,她的第六感这样告诉她。
    第80章 逢春V
    三天后的半下午,天空忽然乌云滚滚,且狂风骤起,逢春一看这架势,二话不说,立马吩咐所有丫鬟关好门窗,很快,宛若爆炸似的雷鸣声轰隆隆响起,还在午睡的嫤姐儿猛被惊醒,嘴里呜呜哭了起来,逢春忙搂住小心肝宝贝,柔声安慰道:“嫤姐儿不哭,只是打雷了,别怕,娘抱抱……”
    只被母亲安慰了一会儿,嫤姐儿便不哭了,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逢春拿柔软的帕子给她拭了眼泪,又将一旁安静听雷声的晏哥儿搂着,温声哄着两个小娃娃:“一打雷就要下雨,嫤姐儿和晏哥儿是不是觉着天很热呀,一下雨就凉快了,都别怕,咱们今天玩个新游戏,一会儿再打雷的时候,娘一说开始,你们就把耳朵赶紧捂上,看谁捂得快,好不好……”
    逢春正哄两个孩子的同一时刻,忠敬侯府的姜大老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在拆看完之后,面色倏然变得相当难看,冒着狂风大雨,直接从衙门乘车回府,一进府门,立即叫人唤小赵氏,盘问小赵氏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又命人去东兴伯府请赵氏夫人回府。
    暴雨倾盆中,逢春领着俩孩子玩得上劲,嫤姐儿正咯咯喜笑时,姜筠忽然浑身湿透的归来,逢春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怒道:“下这么大雨,外头还打着雷,你这个时候跑回来做什么!”
    后半句没说的是——你不要命了!雷雨天气出行很危险的好不好!
    湿哒哒的水流从衣服上淌下,姜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好脾气地笑道:“我听雷声这么响,怕吓着两个孩子,就回来看看……”
    逢春正要再说话时,忽见窗外有闪电划过,忙先回头对两个小娃娃道:“开始捂耳朵!”
    嫤姐儿一抬小手,立即紧紧捂住小耳朵,脸上又紧张又渴盼的等待雷响,晏哥儿反应慢半拍,也用小胖手捂紧耳朵,只轻轻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炸雷声蓦然响起时,一身湿哒哒的姜筠微愣,随即忍不住扑哧而笑:“逢春,你可真行……”
    “行什么行!”逢春粉面含怒,简直想咆哮姜筠一顿,碍着两个奶妈还在旁边,逢春忍着怒气,黑着脸吩咐奶妈照看孩子,又叫丫鬟去准备热水,自己则拉了姜筠进到里屋,帮他脱下湿漉漉的衣裳,又拿给他一件袍子,然后推他进了净房。
    待姜筠从净房出来,逢春给了小姐弟一人一块棉巾子,叫他们给姜筠擦湿头发,俩孩子哪会擦头发,是以,姜筠的脑袋差点被刨成狗窝,叫两个孩子玩了会老爹,逢春才亲自上阵给姜筠揉湿发,嘴里低声斥道:“你呀,苑里有这么多人,难道还哄不住两个孩子?我就这么不让你放心?打雷下雨的时候,在外头乱跑,很危险的,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你怕我被雷劈啊。”姜筠一手揽一个小宝宝,笑问正在他身后擦头发的逢春。
    逢春揍一下姜筠的后背,颇没好气道:“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姜筠张口便道:“你今天真漂亮。”
    逢春翻了翻白眼:“……”
    给姜筠揉干、束好长发,又过了一会儿,晴雪捧着茶盘过来,上面搁着一碗热乎乎的姜汤,逢春搂着活蹦乱跳的嫤姐儿,对姜筠说道:“二爷淋了些雨,赶紧喝一碗姜汤罢,别染了风寒。”
    健康至上,姜筠半句废话也无,端起姜汤碗就慢慢啜饮。
    .
    许是闷热太久的缘故,这一场暴雨直下了个酣畅淋漓,待到深更半夜时,雨势才略微减弱,窗外雨声仍是哗啦哗啦作响,逢春坐在炕边,守着两个已睡着的小娃娃,这样恶劣的风雨天气,逢春自是不会让一对小儿女,吹到一点风,淋到一点雨,故而,两个小娃娃今天留宿在正屋。
    逢春扭头看了下滴漏,发现已快亥正了,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右侧的小书屋叫姜筠歇息,除有时候和逢春闹夜外,姜筠的起居作息时辰,一惯都比较有规律,一看时辰已不早,姜筠径直吹熄书房内的烛火,随逢春回了卧房,当然,回屋睡觉之前,姜筠各香了两个孩子一口。
    “晏哥儿的睡相可真漂亮。”香完两个孩子,姜筠对儿子的睡姿和睡容品头论足。
    逢春微微扬眉,嘴角含笑道:“那是自然,小睡美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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