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霸哈哈狂笑着离去,戴望面具中透出来的光线变得异常冷酷,这是杀机外露的表现,这人为了获取胡椒的分配资源,也许真的能做出将人全家灭口的行为。
    他虽然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希望,对于一切都抱着漠视的态度,但人性中正义和温和的东西尚未失去。他已经准备下令叫几个刀客偷偷地跟上去,把这个残暴草菅人命的家伙消失在大漠之上。
    李嗣业此刻就坐在内间,等到他们对话结束商霸扬长离去。他从隔扇门从走出,将手按在戴望的肩头上念道:“不必对这些事情大惊小怪,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他们对于生产资料的掠夺也是不择手段和残忍的,这些人本来就是逐利的草莽商人,也不必指望他们去讲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也不要用道德去衡量生意,因为生意就是生意,它只讲规矩不讲人情。不要去做无意义的杀戮,只有为实际的价值去做,才是值得的。”
    戴望抬头看着李嗣业,奇怪他为何就能说出这样的论调,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人,比他看得要更通透,也更显冷漠不仁。
    “不过一些不用花价钱,白送的人情还是要给的。比如说派人去提醒那位被盯上的郑十二郎,让他提前有准备跟企图对付他的人火并。”
    戴望的面具下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八月底的时候,洛阳郑十二郎再次来到了阳关,亲自向戴望表示了感谢。表示如果不是他提前给自己提醒,他就不会有充足准备,也许现在进入阴曹地府的就是自己了。
    李嗣业很关心那位洛阳商霸的遭遇,试探地问道:“准备对付你的那人怎么样了?”
    郑十二郎轻松地笑笑,紧咬着牙说道:“无论如何要对付我的人,我都要以十倍连本带利讨回来。”
    戴望能够想象得到,在唐律贯彻深入的大唐制度治下,两个带黑的经商家族相互之间拼杀,能够绕过官府,背后的纷争必然是血淋淋的。
    郑十二郎获得了胜利,想必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戴六郎的心中细思极恐,区区一个洛阳的胡椒代理就争夺得你死我活,他直接从西边垄断了印度的香料进口,会影响到多少人的生意,会引起多少人的眼红嫉妒。眼下是李嗣业这个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罩着他,可一旦李嗣业官场失利,从高高的云端上掉落下来,那么等待他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他并不畏惧死亡,但他创建这个物流的商会过程中,一路所发展的成员,他们的都是一条条无辜的生命,他实在不想牵连这些人步入黄泉。
    这不眼下就有两个极度眼红的,他们正是在张家宴会当场拒绝戴望的那两个商贾兰州吕秀和凉州高盖。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机会,但依然不甘心并拥有更强烈的野心。
    失败者总是要给自己找借口的,他们的借口就是看不上西域商会分配给代理商的那些胡饼碎屑,他们要的是戴望所拥有的整块饼。
    这两人确实有一些官面后台和势力,他们找上这些官员后,从他们的渠道探听得知戴望的西域商会背后的势力是现任北庭节度使,陇右采访使、群牧使和募兵使李嗣业,这个官在朝中不算什么,但在整个陇右道就算是顶天了。就连河西节度使安思顺和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也不愿意得罪他,更别说是为了他们几个商贾的赚钱财路。
    这两位虽然一个是粟特人,一个是突骑施人,但因为他们的父辈就是朝廷的将领,已经完全融入到中原的价值观体系中,所以他们对商人也是不大看得起的,更不可能为了两个商贾去得罪他们的同僚。
    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李嗣业更加尊重商人这个职业。
    吕秀和高盖在家中饮酒,一边商议解决的办法,从眼下看来,他们在大唐境内是干不过戴望的,因为他的背后有个较大的靠山。但如果到了境外呢,一旦到了印度,大家都是外国人,谁也不占便宜,这下就看谁最狠谁最有能耐了。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积极谋划,并且探索各个方面的可能性。
    “戴望最薄弱的地方应该就是在印度,他们只要轻松地干掉他在印度留后供货的人,把印度境内的资源夺在手中,戴望就会断了链条。”
    “他一旦断了链条,也就失去了生财的能力,不能替当官赚钱的商人跟一条断掉脊梁的狗有什么区别。那位陇右采访使李大夫定然会将这一切怪罪与他。这个时候就该我们登场了,这些当官的要的是钱,至于谁给他们当狗他不会在意的。我们主动向李大夫提出更优厚的条件,那怕他拿八成,我们拿两成。只要能取代戴望,我们就会获得碛西所有驿站的使用权,也可以像他这么搞,到时候整个印度的胡椒香料都掌控在我们手里,哪怕就是到手的利益八二分成,我们他妈的也赚大发了!哈!哈!哈!”
    两个幻想出未来的商贾得意地大笑,趁着酒兴和得意的劲头,将身边两个陪酒的胡姬拦腰抱起冲进了隔扇间,为民族大融合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吕秀和高盖准备了一支一百多人的商队,这支商队中货物没有多少,各种长刀短刀倒是不少。这支商队中也没有几个商贩,全是从甘凉道上重金请来的山贼、草寇、刀客、守捉郎,他们将以行商的方式进入印度,然后找到戴望从印度发货的起点。这个时候就该用暴力说话,扑过去一顿劈砍,把他的人全部砍杀,占据他的所有据点。
    两位演变为暴徒的商人带着一百多号人前往了西域,他们为了避人耳目,特意绕过阳关从玉门关出发,从焉耆前往龟兹,再拨换城和疏勒,绕了一个很大的半圆,沿途经过了十几个关卡。
    前往西域的商队本就良莠不齐,多数商队都雇佣有刀客,由于长途远行,每人手上拿一把武器也是正常事,敢经商的人本身就等于是敢脑袋别裤腰上玩命的人,所以过往关卡也都没有在意,也根本想象不到这么多人跑印度竟然是为了武装械斗。
    他们翻越了葱岭,从兴都库伦山的山口直下印度,半途中遇到了一次雪崩,损失了两个人。兴都库伦山口不是安全的路途,而且还绕了远路,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与戴望商队相遇,未免打草惊蛇。
    吕秀和高盖的商队进入了印度境内,不间断地向南行走,也愈发的感到震惊。他们每三十里就能够见到一座驿站,每座驿站都有驿长很驿兵。最离谱的就是这些驿站根本不是印度人的手笔,从建筑风格就能看得出来是大唐人所为,官府自然不会闲到替别国去建驿站,唯一有能力这么做的就可能是戴望。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戴望强大的财力和他的野心,能在这万里之遥的印度修建通往大唐的驿站,这是一般人不敢想,都不敢做的事情,他们也从戴望驿站的传递方式上,看到了这个强烈的独创精神。怪不得北庭节度使、陇右采访使李嗣业这样一个三品封疆大吏,会如此倚重一个大商贾,此人是个大才啊!
    可惜他们的欲望胜过了能耐,并未有产生退却心理,反而心中产生了更大的野心,竟然要从胡椒的采集囤积点开始,用暴力的方式把这个庞大的商路运输线争夺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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