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四也从河西行营节度使行辕处借机脱身来找李嗣业,向他讨求办法,李嗣业让岑参去外面把风,引众人进入隔扇间中,盘膝在屏风前说道:“我以为他们要温水煮青蛙,慢慢地剥除你们在军中的权力,但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生硬的手段。这是个好事情,能让你们时刻保持警惕。”
    他摊开双手讲述浅显的道理:“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燕小四,还有诸位,人生仕途本就如潮水时高时低,不要因为一时的时乖运蹇就就放弃希望有落潮的时候就有涨潮时,需要我们蛰伏的时候那就安静下来,哪怕是伏低做小,哪怕是曲意奉承。连古人都在书上说,君子时诎则诎,时伸则伸也。千万不要认为自己的脊梁够硬,生存的学问和打仗的学问是一样的,尽可能地保存自己,才有机会将来翻盘。”
    众人听罢,齐齐地跪在了李嗣业面前,段秀实叹了一口气说道:“让我们委屈求全,没有问题,可是你身为太尉,此去长安定然要屈居于他人之下,身边没有自己人,定然会受到阉人的排挤暗算,让我们如何能够安心。”
    李嗣业笑道:“刚才的那些话,我白说了不是?只要肯忍耐,一切都不是事情。”
    他又上前将臧希液扶起来说道:“臧希液与我一起去往长安,我们之间还有个依靠。你应当知道你被罢免掉官职,跟什么回纥人发生冲突没有关系,就算没有回纥人,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拿掉你,因为河西军是我们三镇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他们势必要把它握在手里才会罢休。”
    他搀扶起燕小四,又握着他的手说道:“小四,臧希液一走,河西军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想方设法保住飞虎骑和炮营麾下的那些将领和校尉,只要河西军的中层不被换血,它就永远还握在我们手中。“
    燕小四声音沙哑地低声说道:“主公请放心,李揆虽为节度使,却依附李辅国等阉党,从此军中定然是那鱼朝恩说了算,我与那鱼朝恩搞好关系,定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段秀实和封常清也感慨地叉手道:“我等誓死效忠太尉。”
    “好,好。”李嗣业搓着双手,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平复心情。
    ……
    李辅国到达洛阳的这几日,马不停蹄地前往各军中进行官职封赏,对各军的将领们大加提拔。值得提一句的是,他依照圣意对李嗣业的次子李崇豹再次进行了破格提拔,从押营官提升为了龟兹军军使,职官能够提升这么快在唐军中是前所未有的,堪比坐火箭的速度。
    这不过是皇帝操纵人心的一种手段,虽然说是冷落了老子,但是提拔了儿子,让李嗣业的这一脉军中将领找不到暗中抱怨的余地。
    李辅国来洛阳的这几日也赚足了声望和权威,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对中书令西京留守崔圆也开始呼来喝去。
    鱼朝恩作为他的跟班,自然是伺候在身边兢兢业业,也颇得李辅国的欢心。
    李辅国双手负于身后站在万象神宫明堂内,脚下的青色地砖蔓延至四方,巨大的红色宫柱整齐排列。当见惯了这种气象后,身上自然而然也会生出豪横之气。
    他侧过头来睥睨着身后的鱼朝恩问:“听说你尚未发迹之时,曾经受过李嗣业的恩惠?”
    鱼朝恩慌忙惶恐地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道:“干爹饶命,儿子不是要欺瞒于你,只是往事太过辛酸,我羞于向人提起。干爹你是知道我的,我对您对陛下一向是忠心耿耿,就算李嗣业昔年对我有恩惠,也比不上干爹您对我的大恩大德。”
    李辅国得意地嗯哼了一声,笑道:“起来吧,咱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他在轻松写意地来回踱步,伸手抚摸着陛阶栏杆上的鎏金呵嘿笑道:“你这么说倒让咱想起当年刚入宫的日子。我这人相貌长得丑,进宫之后不受人待见,光给那些宫女太监们刷马桶就刷了一年,忍辱负重还毫无怨言,才能得到高力士稍稍提拔。后来皇帝要派宦官们服侍太子,但那时的太子位置不稳危在旦夕,没有人愿意去,才让咱捡了这个狗屎运。他们竟然没有想到太子终究有一天能成为皇帝。我在东宫中小心翼翼侍奉,得到了他的信任,总算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你和咱一样都曾是苦命人,所以咱才觉得你可靠。”
    鱼朝恩站起来抹了抹眼泪,叉手感动道:“多谢干爹能信任我。”
    李辅国欣然笑道:“做人自然不能忘恩负义,不然身边的人都会看不起你,李嗣业当年施给你的恩惠,当然要还。干爹会给你找个机会,让你把欠他的都还了,然后才能踏踏实实地替我做事。”
    “干爹厚恩,朝恩必将肝脑涂地相报。”鱼朝恩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脸上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
    李辅国豪情满万丈地抬起头来,呼吸了一口宫阙中散发出来的帝王之气,低头吊起三角眼冷声说道:“既然把河西军的大权都掌握在了手里,你就给我好好管起得来,不听话的人该换的换,该杀的杀,出了什么事干爹给你担着。同时也要招揽几个靠的住的人,让他们服服帖帖地给我们卖命。”
    “干爹你放心,下去之后我就找借口收拾几个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瞧瞧。”
    “好,好啊,河西军之强悍,乃是天下精锐,特别是飞虎骑和炮营,如剑似盾。无论攻城还是破阵,四海之内全无敌手!”
    鱼朝恩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躬着身子站在李辅国的身后,眼底暗藏着一丝诡谲和得意。
    ……
    河西节度使的行辕设在洛阳皇城原兵部府衙内,节度使李揆同时还兼任着洛阳色役使和租庸调大使,分管运河水道的粮食运输。先前许远张巡在睢阳凿沉航船,断掉了水道的通航,如今洛阳收复,叛军也再无机会南下,重新梳通水道使漕运畅通便成为了李揆的工作重点。
    他自然把河西节度使的权柄全部转交给我宦官鱼朝恩,这本来就是李辅国的安排,他当然不敢不答应。
    鱼朝恩端着一壶茶水端坐在了堂中,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把节度副使燕小四给我叫过来。”
    随从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燕小四进入堂中,虽然身上负着甲胄,但还是谦逊地躬身叉手道:“卑职燕小四参见鱼公公。“
    鱼朝恩瞟起眼角笑问道:“燕副使行这礼有点重了吧,咱家和你一样,都是节度使麾下的属员,当以同僚之礼相待,你身为军中将领,怎么连这点儿骨气都没有。”
    燕小四上前把腰弯得更低了:“卑职消息灵通,早已知晓李揆虽担任节度使,但军中实际上是您说了算,卑职自然是要紧跟着您的步伐,听从您的召唤。”
    鱼朝恩高抬起下巴,挥手重重地拍击在身边的案几上,震得茶碗都叮当作响:“既然知道本官执掌河西军大权,为何迟迟不来见我!让我在这里干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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