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领头的三十多岁,一身名牌,可领口敞着,皮鞋趿拉着,一看就不怎么正经。他瞪了二婶一眼,嘀咕了一句连个坟地都他妈看不好,干什么吃的。二婶一脸羞愧,不敢抬头。
    这人叫张文斌,是二婶的弟弟。和上家人全愣了,说怎么也没想到偷葬的是这个白眼狼。
    原来当初二婶飞上枝头,嫁入和上家这个豪门,二婶爹妈认为他弟弟这辈子也有着落了,让二婶给他买婚房,出彩礼,攒存款,安排领导岗等等。张文斌也一边吃喝嫖赌,一边等着当总经理,可和上家又不傻,横不能要啥给啥,虽然也接济,但他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二婶就偷鸡摸狗弄钱给他。
    那次爷爷过寿,二婶走不开,张文斌就上门要钱,他本来就对“抠门”的亲家不满,空手进来不说,还说老头儿老婆儿还特么不死,过哪门子寿,害的姐姐伺候这老东西,自己还得跑一趟,老而不死是为贼。
    爷爷奶奶气的够呛,二婶护着弟弟,谁也不许说弟弟一个不字,二叔是老婆奴,不吱声,和上他爹气不过,给了张文斌一个耳光,说这辈子别跟我们来往。
    二婶那扶弟魔当时就气炸了,说婆家欺负她弟弟,将来别想让她给老头儿老太太养老送终,所以爷爷奶奶办丧事,她都没来。
    后来张文斌胃口越来越大,光靠二婶终究没供的上,他一屁股烂账没钱还,给抓进去蹲了几年,所以怀恨在心,认为和上家见死不救,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二婶想起了这个往事,还一副很自责的样子,喃喃的说姐姐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也是开了眼了,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张文斌得意洋洋的看着和上家人,说:“莫欺少年穷,今天你们倒霉,都是当初欺负我的报应,不过你们家人命还挺硬啊,我把你们家那俩老贼扔绝户地了,咋只死了一个?”
    和上听了想起他爹,眼珠一红,攥紧了拳头,就要去揍张文斌,可张文斌手下人不少,还有几个亮刀子的,和上家亲戚一看,再次退出好几米,二叔退的最远,二婶一脸扬眉吐气。
    我怕和上吃亏,就把他拉回来了,结果一看他脸,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和上的命宫刚才还好好的,可现在忽然黑气笼罩,犯上了天庭,就要大祸临头了!
    一算时间,这祸午时前后就会到,现在离着12点就还差45分钟了——45分钟之内必须得把爷爷奶奶找到,不然和上非送命不可。
    我立马对张文斌说道:“我劝你做人别太绝,这毕竟是人家的祖坟,快把老头老太太的下落说出来,再把你们家的偷葬迁走,现在还来得及。”
    不光对和上家说是来得及,对张文斌也是一样——偷葬虽然管用,但这也是阴面风水,必损阴德,他遭报应的时候到了,偷葬的尸体又是横死的带怨气,再不迁走今天也会倒霉。
    张文斌一听我这话就笑了:“你他妈的以为张嘴放个屁就能吓到老子了?迁走,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奇怪,我都做好心理准备来场硬仗了,他能这么痛快?
    而张文斌说着,就拿出了一张纸,我伸脖子一瞅,竟然是土地出让合同,说明和上家负债累累无力偿还,张文斌把这块作为抵押的地买了,责令和上家赶紧迁坟!
    和上家人一下就傻眼了,张文斌嘿嘿一笑,说:“你们家人今天也到齐了,还愣着干啥呢,等你们这些祖宗自己起来搬家啊?”
    和上脑门绽了青筋:“你他妈的也太欺负人了……”
    张文斌悠闲的说:“对,你们家现在过得不好,没钱给这些祖宗擦屁股,我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也可以给你们家代劳,来,帮我姐夫家迁坟。”
    张文斌的手下得了令,膀子一掀就要把坟挖开!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别说和上了,他俩眼一红,攥紧拳头就迎上去了,呼啦扫倒了一片,震慑住了几个马仔,可我还没来得及拦他,一个疤脸马仔一刀就捅和上肚子上了。
    和上力气是大,可又不是铜皮铁骨,一下就歪在了地上。
    一看这个场景,和上家人全跑了,二叔跑的最快。
    我一抱和上,蹭了一手血,心里顿时就沉了,凶穴起作用了,再有三十多分钟爷爷奶奶不迁回来,和上就保不住了!
    二婶很担心:“斌子,出了人命,可别连累你吧?”
    张文斌瞪了二婶一眼:“你懂个屁,这是老子的地,老子捅了人也是正当防卫,捅也白捅。”
    二婶一听就放心了,得意洋洋的说道:“早看这小子不顺眼,捅死也是活该,他凭啥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我看他也没那么大福分。”
    说着,二婶跟想起来什么似得,指着我就诉起了委屈:“哎,对了,地的事儿你别怨姐,都是这个小王八蛋带头来闹事的,不然这一家子傻逼根本发现不了!”
    “哦,”张文斌一听,阴沉沉的看向了我:“就他妈你小子搞幺蛾子是吧?老子的事儿也敢掺和,我看你是老鼠舔猫逼,纯属找刺激,哥几个,给这个年轻的神棍上一课。”
    他带来那几个人纹着花臂戴着金链,一看就是为扫黑除恶斗争量身打造的,听了这话,对着我就扑过来了,冲在最前面的,就是捅了和上的那个疤脸。
    我心里一沉,打架我倒是不怕,但是时间再拖下去,问不出凶穴在哪儿,和上就真没救了!
    面前一阵破风声,我就知道那些马仔的拳头砸下来了,可没成想,正在疤脸的拳头要落在我头上的时候,忽然停下来了。
    抬头一看,他变了表情,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眼神,冷不丁变的很呆滞。
    接着,他张开嘴说了一句:“俺饿。”
    啥?不光我没弄明白,张文斌也愣了,立马说道:“小虎,你他妈的学什么驴叫,给我打啊!”
    那个被称为小虎的马仔缓缓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很诡异的笑容:“俺吃。”
    我眼尖,看见那马仔人中上飞快的浮起了一道黑线,立马就明白了,这货是撞邪了——对方八成是个饿死鬼!
    我心里一动,回头去看程星河,只见他还跟个驼碑王八似得,一动不动的蹲在坟圈子外面,亮晶晶的眼睛一眯,对我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想起他对空气摆旺旺雪饼的事情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马仔奔着身边一个同仁扑了过去,一口就把那人肱二头肌咬下去了一块。
    “妈耶,闹鬼了……”
    剩下的马仔一看这个情景,胆子小的坐在了地上,胆子大的拔腿就跑,撞邪的小虎四处看看,对着张文斌就兴奋的张开了大嘴——他的牙和舌头,都让血染红了。
    二婶尖叫着就护在了张文斌面前,说你要吃就吃我,别动我弟弟!
    张文斌也正有此意,一把将二婶推到了小虎身上,回身就要跑。
    可他跑的不够快,我一伸腿,就把他绊倒了,当时他正站在坟坑前面,一下就翻进去了。
    “当”,棺材盖子正好没盖严,他直接翻进了棺材里。
    那两具尸体,自然是张文斌和二婶的先人,而那两个人是被活活毒死的,怨气才那么大,想也知道,这张文斌为了偷葬暴富,对自己的的父母做了什么。
    “嗷”的一声惨叫从棺材里发了出来,是张文斌的声音:“姐!姐!快救我,咱爹活了!”
    二婶一听,难以置信的就看向了棺材,正看见一双长着白毛和长指甲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来,抱在了张文斌的腰上。
    二婶当时就哀嚎了一声,可她被小虎缠着,根本脱不开身,一错眼看见了我,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声就说道:“你救救我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只要救他,你让我干啥都行!”
    我立马说道:“好办,那你告诉我,和上的爷爷奶奶到底在哪儿?”
    二婶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可一看弟弟遭受这种折磨,顿时心如刀割,这才说道:“在……在泃阳河北边的树林子里,一棵柳树下面呢!”
    程星河摇了摇手机,说你快去,110和120我打完了。我一看表,就剩下最后十五分钟了。
    幸亏树林子离着不远,我又练过田径,五分钟就到了,只见这地方左右两山靠近,叫龙虎双夹,主男人早死,还真是个绝户地。
    我找对地方,一开始挺兴奋,可一进树林子发现,这是个柳树林子,里面全是柳树!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师,你找啥呢?”
    我一回头,看见二叔刚才被吓跑,正藏在了这里。
    你是真对不起鲁智深的基因。我把来意简略说了一下,二叔一听人命关天——他自己也是这家的男人,立马紧张了起来,说可咋找呢?
    我说不要紧,我知道是哪棵柳树。林子虽然大,但只有一棵小曲叶柳。
    带着二叔到了那柳树下面,这里土质松软,非常好挖,更别说二叔孔武有力,几下就刨开了,果然,下面有两个金丝银线绣的黑寿衣,打成了两个包裹,里面正是两副骨头!
    二叔一瞪眼,问你咋知道是这棵树?
    因为和上后背被老人用木棍打过。本地柳树多是垂柳,枝条是非常柔软的,唯独小曲叶柳的枝条是硬的,能成棍子。
    二叔一边说真是神了,一把将两个黑布包搂在了怀里,旋风似得对着祖坟跑了过去。
    二叔竟然跑的比我还快,这下应该能赶上了,我刚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忽然发现这个柳树上,正好三个鸟窝。
    跟梦里的女人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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