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到了下一张,我就忍不住“咦”了一声。
    那个小盆之中,漫出了什么东西,白乎乎的,像是云雾。
    程星河伸着脖子也看:“我知道,这是棉花糖机。”
    你大爷的棉花糖机。
    高老师一把推开了程星河的脑袋:“懂个蛐蛐儿,这叫月华盆。”
    说着压低了声音:“这玩意儿到了手,但凡主家没干什么亏心事儿,每天放在月亮地里,富三代不成问题。”
    原来,这个东西据说是月亮石掉在了海里,取了海里的灵气而成。
    只要放在了月亮地下,吸收了月光,那这东西就会滋生出“月华”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日精月华”,物得可成精。
    拿了这东西搁在财位上,那财气每天被月华滋养,不富都难,可比风水局简单利落多了。
    不过这东西也有忌讳——那就是不能粘一点日光,粘了立刻报废。
    但这点忌讳也不算什么,比其他生财之道简单多了,妥妥是个低配的聚宝盆。
    有钱人自然都不嫌自己钱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这个,高老师也想着试试能不能买过来。
    我一下就明白了:“你说的,是江家的风水秘宝鉴赏会?”
    高老师一瞪眼:“你也知道?”
    这些风水秘宝鉴赏会,算是给江家老客户的福利,圈子里的人想要更是门儿都没有,不过有几个日常找高老师买麒麟爪的是大户,这次也在受邀之列。
    程星河一听直了眼,立马拉住了我:“七星,这玩意儿好啊!我买你掏钱。”
    给你个黑虎掏心还差不多。
    高老师一听程星河也动了心,立刻护住了照片:“你们别不地道……这是我先看中的啊!”
    “话不能这么说,能拍卖讲究的是价高者得之。”
    “那你还真错了。”高老师一乐:“拍卖,你以为琉璃桥呢?人家江家,宝物只给有缘人,懂啵?”
    “啥意思?”
    “你们要是有机会去,就知道了。”
    高老师还真怕程星河抢他的盆儿,故意不说。
    我一乐,忽然就想起来了:“对了,高老师,你听说过什么叫斩须刀吗?”
    江瘸子说,让我小心斩须刀。
    高老师一听这三个字,就皱起了眉头:“斩须刀,你打听那么凶的东西干什么?”
    “凶?怎么个凶法?”
    高老师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道:“据说,那是当年魏征杀泾河龙王用的宝刀。”
    这个典故我听说过。
    据说当年泾河龙王因为降雨不当,犯了天条,其罪当诛,就来求唐太宗,跟他的宰相魏征求情,放自己一马——因为魏征就是钦定的监斩官。
    唐太宗答应了,当天拖魏征下棋,好让他赶不上时辰。可谁知道,魏征下棋间隙伏案睡着了,结果一个血淋淋的龙头从天而降,众人大惊,魏征醒来,说自己梦中斩了一个金角的长须老龙。
    一想起来这个典故,我脖子就不大舒服。
    高老师就告诉我:“就因为斩了金角长须龙王,所以得名斩须刀,你想想,龙头都能砍下来,那得是多厉害的一把凶刀,不过,这个名字鲜少人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敷衍过去,就寻思了起来,屠龙的宝刀——江瘸子是要我小心,别被这把刀给砍了吗?
    他这是——关心我?
    不能吧?
    “哎,废话不多说,赶紧帮我卖货!”
    斩须刀——这刀既然这么少见,能在什么地方?
    高亚聪一看我们来了,也出来了,抱着一大盒点心:“北斗,你可算回来了,我一直给你留着……”
    可高亚聪这么一出现,街上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高老师抓住了这个活招牌就卖货,我一看用不上我,就回到了自己家门脸来了。
    这一进来,老头儿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正在吃东西——偷吃的,他那个身体状况,禁高糖禁高盐,但是他馋。
    这一抬头看见我,跟吸违禁品的看见巡捕一样,立马就把袋子抓紧藏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因为动作太急,一下被卡住了,吼喽吼喽就咳嗽了起来,也宛如一条老龙,吐出了满嘴白烟。
    我赶紧给他拿了一杯水来——好家伙,真噎个好歹还得是我的锅。
    但老头儿这么一咳嗽,我就闻到了一股子药材的清香:“你吃什么呢?”
    老头儿接过水一饮而尽,翻了半天白眼儿:“一缕浓香,一缕温暖,南方黑芝麻糊。”
    你也知道那是黑芝麻糊,你嘴里是白色的面儿。
    爱说不说。
    我刚要再给他添点水,他忽然抓住了我:“你在外头,欠了人家多少?”
    “欠?”我不找别人要账就不错了,我能欠谁的?
    但我也知道老头儿,他从来不说没用的话,就问他什么意思。
    他就对着头指了指。
    这一指,我就看出来了——对门的暗窗户下,左邻的大柱子后头,都有人。
    那些人不是什么善茬——身上的气不对。
    屠神使者?
    我心里一提,追到了这里来了?
    不光屠神使者,还有天师府的,怎么也没想到,这商业街十个客人,有三个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声音一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老头儿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要账,得找你。”
    幸亏他们没打老头儿的主意——不过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来了老头儿的先见之明。
    他要是不提前装疯卖傻,那估摸现在已经永无宁日了。
    不愧是黑风水的头号,这未卜先知的本事,绝不比那几个天阶差。
    这会儿手机一响,是柳柳发来的消息——我的东西全到手了,谢谢。
    不用谢我,这是你爹给你留的。
    我忽然一真羡慕。
    老头儿其实也没亏待过我,但是父母之爱,是什么都没法替代的。
    我想起了我妈来。
    八月初七——她的难事儿能过去,能见到我吗?
    时间也刚刚好,见到了他之后,就能帮程狗去破玄武局了——即使死了,遗憾,也少了一个。
    “老头儿,我妈给我留下过什么吗?一句话也行?”
    “呼噜……”老头儿歪头就是一个鼾。
    鼾打了一半,醒了,瞪了瞪眼:“你说啥?”
    “我妈……”
    “呼噜……”
    小白脚跳上来,赶我走,意思说我不孝,不让老头儿睡觉。
    算了——这小白脚,跟个家神差不多。
    这三天,难得能休息,虽然楼下一如既往的鸡飞狗跳,不是程星河吃多了拉肚子,跟哑巴兰抢厕所,就是白藿香跟赤玲抢电视。
    赤玲要看飞来飞去的仙侠剧,白藿香非看霸道总裁爱上我,赤玲吐槽霸道总裁没有师尊帅,白藿香说那是你视力需要矫正。
    搞得我看见同学群里卖房的广告都开始心动——家里添了这么多的人口,能买到大房子,添个厕所,再添个电视就太好了。
    不过,这个门脸是这么多年的家,真要是搬走,还真舍不得。
    生活是难得的宁谧——只要不把外头那些监视我的放在眼里就行了。
    我开始做很杂乱的梦,不再跟以前的预知梦一样清晰完整,乱七八糟,全无章法,但这反倒是好事儿——这是预知梦即将升层的征兆。
    那些碎片一样的梦里,不是潇湘,就是我妈。
    等再次稳定下来,我就能更好的掌握预知梦的能力,知道更多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这天下楼,正看见苏寻在认真的看着那些盒子。
    可惜那些盒子,就没有一个是他爷爷生前想要的。
    “洞仔,回头我帮你挑。”
    他笑了笑:“虽然还没找到,可每一个盒子,都是一个新的希望——希望这么多,也挺好的。”
    他平时话说的少,可偶尔一句,又特别直击人心。
    正这个时候,外面是车的声音——洪先生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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