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有一点点,何至于为此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如果说扎坦这个名字曾是白幽灵少年时代最不能触及的词汇,那么对于雷诺来说,来自亲友的关于道德方面的指责,则是对他来说一点就着的燃点。

    也许听起来很奇怪,但世界上其实有许多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指出自身的缺陷与匮乏之处。

    雷诺算不上什么好人,他曾有过这样的期望,却没有实现。主神空间是个对于弱者很残酷的地方,而直到成为一个强大到足够保护自己的人之前,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在世界的最底层奋力挣扎,那段时光中他所失去的抛弃的,即使重来多少次,也再难找回。

    这也就是雷诺觉得委屈的地方,他是偏激,对他人的生死漠不关心,还经常充满恶趣味,但他向来约束着自己不把属于悖逆出格的想法付诸实践就算是在现代法律上、未实施于行为的纯思想犯罪都不算犯法呢。

    一直谨守着心里的标尺告诉自己不可做越界之事,他确实不在乎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却也从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这些人,对他而言任务就是任务,那个荒僻小山村中的妇孺即使没有他参与灭口行动,也不可能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幸存,那么何必拒绝呢?而自从眼镜蛇集团覆灭,他安分守己地回归,赔偿尚可以赔偿的,老老实实经营安保公司,致力与特种部队的合作以维护世界和平,更别提对于在意的人更是从始至终都千方百计掏心挖肺地对他们好可是结果呢,最后还是被喜欢的人指责厌弃。

    这种灰心又无力的感觉让雷诺好像回到了当年的尸魂界,不管怎样做,对别人好与不好,因为最后总要离开,所以努力也好付出也好终归全是枉然,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在意任何人或事呢。

    在此不得不再次提到雷诺少年与青年时代的老师扎坦。

    这位伪装大师不清楚雷诺那些即使跟农关他们都没透露过的过去,但他了解雷诺本人。十四年的相处甚至让他比任何一个雷诺在意着的人更加了解他。最善于玩弄人心的伪装大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深深藏在温柔底下的冷漠,从容下面的胆怯,洒脱之下的消极。

    金玉其外,这个有意思的孩子用一张无坚不摧的铁皮包裹住不堪外露的内在,自从发现这一点,扎坦花了将近十年竟然也不能在对方严密的防备上撕开一道细缝,他明白雷诺对于他的戒备可能让他一辈子都没办法掀开对方厚厚防护下的伤疤或者珍宝不过他知道,他不能,对方爱着的人或许可以。

    然后有一天,扎坦发现了自己的徒弟对于他童年时代的玩伴兼兄弟、身处与眼镜蛇对立阵营的岚影忍者白幽灵有着非同寻常的关注。经验丰富的扎坦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同时乐见其成。

    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自己那对情爱认识只停留在书本影视以及道听途说的爱徒,一步步将其带离他所营造的无情却安全的壁垒,老生常谈地告诉他什么是爱,故作温和地赋予他追求所爱的勇气,同时潜移默化地暗示对方应该将这种可笑的玩意当成人生支柱。雷诺对于扎坦的教导向来属于有选择性地听取,不过也许出于人类天性里对爱的向往,再加上这只是个看上去与利害并无关系的课题,他听进了扎坦的话。

    扎坦暗笑对方的懵懂无知,他那个小小年纪就一副波澜不惊模样的徒弟大概并不知道,自以为被拯救却再度被打落深渊的滋味,远远比绝望更可怕。数年光阴,他已将力所能及的前情铺垫好,只等着白幽灵或者其他什么人有一天能完成自己想做而一直没有做到的,比如让自己亲爱的徒弟体会一把被自身所爱着、信仰着的人破开心底壁垒的感觉。

    以雷诺的性格,他会喜欢上的多半是跟他本人截然不同的类型,单纯、果断、坚毅,也许还要加上善良正义什么的,对方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或许还得求生欲强烈,总之应该是那种集合了雷诺求而不得种种特质的类型。而对于爱情这种无谓情感一向持悲观论调的扎坦认为,雷诺所追逐的那类人一旦发现他那些费尽心思欲盖弥彰的小缺点,肯定不会忍耐下来什么都不做,而那时会发生些什么,真是光想想就让扎坦觉得再有意思不过了。

    至于在白幽灵面前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是觉得不论他会不会和雷诺好上,对方在后者心中终归是占据很大分量的,这样一来最起码也能挑拨一下两人的兄弟情谊。如果不在临死之前最后阴一把背叛了自己的亲爱徒弟,这简直不符合他一生致力于坑别人到死的人生信条。

    于是扎坦死了,没过多久雷诺真的和白幽灵在一起了,在那之后不到三年功夫,如果他还能看到的话也终于能在地底下欣赏到,以那句挑拨之言作为导火线,他一直所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雷诺和白幽灵在一起两年,一路上不能说一帆风顺却也鲜有风波,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曾对这段感情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然而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甚至对于白幽灵产生了愤怒与怨望。

    无可言说的郁闷感让他以一种彻底拒绝的姿态隔绝了后来明白事情严重性的白幽灵的靠近也许除了扎坦谁都不曾预料到,造成这次差点让两人关系岌岌可危事件的源起,最初只是因为一句无心的负气之语。

    作者有话要说:  呆雷脑补想多,戳到痛处炸毛了= =

    ☆、太极侠完

    陈林虎的女朋友青莎为了提醒唯一的伤病号按时换绷带而来到雷诺和白幽灵所在的房间门口时,几乎一照面的功夫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紧绷的气氛。白幽灵在外面一贯冷冷的,不过当永远笑脸迎人的雷诺也面无表情的时候,就算是神经再粗的人也看的出来他们刚刚的谈话并不愉快。

    雷诺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发现青莎来了后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打招呼:今天不是要跟小虎去林子里玩吗?

    师父说我们可以多住几天,所以什么时候出去玩都一样,倒是你昨天受了伤还流不少血,晚上我煲鸡汤给你补一补,祖传的配方,小虎最喜欢了。

    哪有那么严重,没看我现在就能到处乱跑了啊对了,这几天让小虎带你去山那边的谷里,花最近都开了,很漂亮。

    这样啊,青莎看到雷诺貌似轻松了许多,也笑了,明后天如果天气好就让他带我去山谷,回头提前把相机充满电。

    李霏带了三脚架,需要可以管他借。青年摸着下巴,那边小溪很清,也有很多鱼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幽灵,还记得小时候大家一起去河边抓鱼吗,战利品最后都烤来吃啧,我们都没你捉得多。

    按刚才雷诺一脸五雷轰顶的样子,本以为对方最少也会生气冷战一段时间的白幽灵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领会到对方希望赶紧揭过之前不愉快的意图,顺着说了下去:没错,不过那时候也没谁比你吃得更多。

    雷诺一如往常地笑了笑,又与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就自己回房间换药去了。

    后来的几天里,雷诺照常每天早上跑步练拳,中午叫上白幽灵一起去厨房拿菜,然后回到院子里众人坐下来聊天吃饭,午后的时间里两个人出去散散步顺便介绍一下沿途的风景习俗,回来后道声别各自回房。除了笑容淡了一点,两人独处时也不再话唠或插科打诨,他的表现正常到让白幽灵觉得反常,对方就像是忘记了那场半途不欢而散的对话,而且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后续影响一样。

    对此白幽灵隐隐感到不对劲,他并非没察觉到青年的低落,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就像从前每次发生小摩擦后青年都会很快像颗牛皮糖主动黏过来那样,给对方一点时间他就会好起来,更别提每次都借口被冷落而乐此不疲地扮可怜求补偿了。然而令白幽灵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对方的主动求和。

    从吵架那天的中午直到晚上,雷诺对那件事绝口不提,而这两天族里的祭典以及庆祝活动已经接近尾声,对方依然没事人一样就好像当时雷诺根本未曾冷笑着尖刻反问你同意扎坦的话?在你眼里我这么糟糕是不是也该去死一死?

    平静下来的雷诺既没有对白幽灵冷淡,也不复往常的亲热。他对白幽灵的态度还是对待恋人的标准,只是平时私下逮到机会就揩油的小动作纷纷消失无踪,说话也文文静静地不再卖萌耍宝,白幽灵觉得这样的雷诺更接近对方独自工作时的样子,待员工时礼貌温和,下命令时冷静理智,却无时无刻不透出公事公办拒人千里的味道。

    白幽灵了解对方,雷诺的性情似乎从小就是温吞随和的,诸如惊喜愤怒悲痛这些激烈情感并非他的风格,即使偶尔有事牵动心神,对方也很擅长将爆发式的情绪转化成细水长流的平缓影响。这种感情处理机制与白幽灵完全相反,比起低调沉默地自我调节,与常人并无太多不同的白忍者更倾向于直观外现地表达出自己的喜怒。

    雷诺这种闷葫芦型的感情处理方法有利有弊,好处在于即使在艰难的环境中也能迅速以较为平和理智的状态做出合理选择。弊端则在于,人们往往通过愤怒或痛苦的骤然爆发而将负面情绪在较短的阶段里一扫而空,但那些选择将这些情绪咀嚼研磨细细咽下的人,痛苦的平复过程则往往会绵延到很久之后。这样的人固然显得对外界不近人情,实则对自己更狠,心肠硬而极端固执,看起来万事不萦于心,可一旦做出某个决定,其他人干涉其中的可能性则基本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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