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辛宝珠仍然是要做少女样式的打扮,可是却抵不住她眼中凄惨的荒凉。
    她昨夜是同程艾伦在二楼的旧闺里彻夜狂欢,喝了不知道多少瓶酒,又抽了几根大麻香烟。
    总之最近她的生活便是如此荒诞糜烂,与靳政离婚后,她与新欢之间没了阻碍,总是堂而皇之在一处消遣取乐的。
    法律如今都不能约束她,她还怕什么呢?
    总不会有人来在意她的种种不堪了。
    可惜沉湎于酒精和药物的睡眠质量并不算太佳,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她就已经从对方的温热臂弯里惊醒了。
    耳畔细密密的全是冷汗,梦见的是母亲过世那晚。
    那时候蔡珍珍重病在床,恶性肿瘤压迫神经,有时糊涂起来,都忘记靳政对辛家做过什么好事,还是对好女婿依赖有加。
    她捏着自己的手放进靳政掌心,好用力,都把她掐出白痕,叫他一定照顾自己的宝贝女儿。
    辛宝珠婚后早因严重缺勤而在英肄业,除了一个辛叁小姐而后变作靳太太的名头,确实还没在这富人圈子里凭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
    尤其是她还在和靳政因为辛家的事情怄气。
    面上有难过,也有愤懑,只顾着咬唇将自己的手从靳政掌心挣脱出来,一脸抗拒。
    可如今,蔡珍珍黄泉底下大约不知,她的宝贝女儿闯下这么大的祸,先是被靳政离婚,后是被本家作践。现如今又将手中所剩无几得筹码都挥霍一空,她那离开她越过越好,福布斯榜上都有名的前夫靳政,自然是连敷衍的回复都不愿意给她了。
    更不要提什么照顾了。
    别墅里再没有菲佣和管家,其实两年前这里就已经被彻底废弃了。
    窗外多好的西贡内海都无人肯驻足欣赏。
    所有昔日有感情的佣人都在母亲死后被靳政亲手打发走了,如今空荡荡的,辛宝珠除了身边的这个倒霉男人外,再无他人。
    诺大的豪宅便像是鬼屋,而她就是马上即将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
    时间尚早,不到银行人员出动的时间。
    辛宝珠在套间的浴室里好好冲了个热水澡,吹干身体和头发,才赤身走进旁边的衣帽间。
    她年纪轻轻同靳政恋爱闪婚,婚后五年内因为贪玩,也没有刻意去怀上小孩。
    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不到时候,所以如今离了婚身材仍然像是少女那般纤细轻盈,凹凸有致。
    光是窗帘后透出的晦暗光线,都能在墙面上倒映出诱人的曲线。
    软白手指在近百件没带走的旧裙衫中拨弄几下,最后还是选了一件月白色的迷笛长裙。
    时光易烂,回忆不可信,是不是当初那件她不记得了。
    但样子不错,穿着赴死也算很好。
    收腰的款式,布料上有层层迭迭的精致暗纹,胸前有飘带绉纱拼接。
    法式的公主裙,最配那双闪闪发光惹人喜爱的碎钻凉鞋。
    倒是衬裙竟然还能严丝合缝地穿戴在腰际撑起裙摆,被命运蹉跎了这么久,可这附在她身上的美丽还是不肯轻易死去。
    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辛宝珠梳理了一下发丝,又仔细上好了轻薄俏丽的妆容。
    贵价的粉霜遮掉她的憔悴,水状的液体腮红让她粉面桃腮,搁下了描眉眼的细刷,她将一头半长的头发吹干。
    左右照了照,用手将一侧头发挽在耳后打量自己。
    被什么火彩闪到,倒是碍眼似的,先将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用些力气拔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手边的隔断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句话大概谁都会讲,但是辛宝珠确实是不想到现在还带着属于他的东西。
    留着和那个人的念想,和另一个人共赴黄泉路的。
    其实婚都离了,戒指早该摘了,可她猪油蒙了心,总觉得冥冥中也许有什么感天动地奇迹会发生,让他们能破镜重圆,最好重新回到没有间隙的那天。
    这么些年,夹杂在两个男人之中,夹杂在家族和丈夫之中。
    她总该选一个的,优柔寡断的性子真的害了她。
    一颗心太软太易沉沦,顾念和靳政的情分,真的不该留恋。
    靳政明明是这世界上最冷血的动物,一口咬断了辛家的命脉,演了这么久深情爱妻的戏码,现在竟然还要逼着她一点点凄惨至此。
    豪门名媛怎么可能再去过捉襟见肘的生活?要她去放下身段为钱碌碌见人赔笑,根本等同于没有任何活路可言。
    下辈子不要再碰到了,他走他的阳关道,她来走她的独木桥,再不认识就好了。
    没有期盼,也就不会一次次失望。
    再多后悔无处言说,摇醒还像个大男孩一样在床上沉睡的程艾伦,她面上还残留一点颤抖的温柔,无比亲昵地用馥白脸颊贴着他的额头喃喃道:“Alan,没人会帮我们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下辈子你一定要先找到我。”
    不正当的爱情总要以绝望做出口。
    这圈子是个属于男人的世界,女人外遇的下场总归不太好看。
    安眠药吞下去没什么痛苦,尤其是知道有个人会在阴曹地府陪着你一同走。
    混沌中辛宝珠紧紧握着男友的手指,卷曲的睫毛簌簌颤抖着,像风中即将凋零的秋叶,贪恋着人生的最后一丝温度。
    走马灯一样的场景从她眼前划过,有母亲,有父亲,有她的两个姐姐和那个弟弟,还有靳政,有盛世大婚,也有那个不该被她发现秘密。
    她这贪心不足的一生,真的是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不过都无所谓了,再一会儿便好,她就可以对这世界放心撒手了。
    无论是亏空,还是负债,再不然是死后被世人掼上愚蠢凄惨的名头,这些都同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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