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灰色天花板垂着一颗颗圆形黄色灯泡,似寂静夜空里的繁星点点。
    夏日食欲锐减,酸辣口味的泰式餐厅成了许多饕客首选,近期出门吃饭的人多了,快到七点半餐厅门口依然坐着一排排戴着口罩等位的客人,这会几乎全部人都把视线投在刚走到门口的红发姑娘身上。
    “萨瓦迪卡,请问几人呢?”前台服务员看着面前被暴雨淋得狼狈不堪的女客人,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阮玫接过后说了声谢谢,拿纸巾按着还在渗水的发梢,说:“有位置了,八号桌。”
    徐子玲正在把菜品挪位摆好,一抬眼就瞧见落汤鸡似的阮玫,一头红发像被大雨打得泄了气的鸡冠。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这是开着窗开车了?怎么淋成这模样?”
    “别提了……”阮玫摘了口罩在椅子坐下,忿忿把已经浸湿的纸巾拿开,发现发梢上沾了些白色纸屑,像攀附着些恶心巴拉的白色小虫子。
    把揪成一束的头发用手指顺开,阮玫压下心烦气躁,看了眼摆满一桌子的菜式,肚子打起了鼓。
    她问徐子玲:“你说的那两个朋友还没到吗?”
    徐子玲有两个朋友对情趣用品的线上代理感兴趣,便由她搭线今晚约出来面对面聊一下。
    “刚刚说正在坐电梯上来了,应该很快到……啊,来了来了。”徐子玲扬起手在半空挥了挥。
    阮玫转过身,见两个短发女子往她们桌子走来,一人穿着粉裙,一人藏蓝裙。
    她微怔,藏蓝裙子的那个姑娘她见过面。
    两人走到桌子旁和徐子玲打了声招呼,徐子玲介绍着:“Joanna,Fay,这位是Rose。”
    阮玫跟两人递了名片,微笑道:“抱歉,我刚来的途中被雨淋了一身,样子太狼狈了,你们别介意啊。”
    “当然没事,我们边吃边聊吧?”粉裙的Joanna笑着接过名片。
    蓝裙子的Fay接过名片,视线在红发女子和名片中来回,她有些惊喜:“你是……阮玫吗?”
    清甜椰青汁润了喉,阮玫勾了勾唇:“对的,好久不见,晓菲。”
    她只记得姑娘的名字,姓什么给忘了。
    “真是你啊?!”Fay不可置信,在阮玫脸上左右打量:“你变了好多!大学的时候不是这个发型的呀,是黑长直吧?长度差不多及腰?”
    阮玫点点头,招呼道:“大家动筷吧,别把菜搁冷了。”
    “真没想到,你们是读同一个大学?”Joanna夹了块表面焦香的碳烧猪颈肉。
    Fay舀了勺咖喱牛腩,兴奋得勺子在半空颠簸了一下,滴了几滴咖喱汁在棕木桌面:“对啊,我们同一个专业,不过是隔壁班的,阮玫在我们学校好出名的,那时候她和学生会会长谈恋爱,然后毕业典礼上,那个师兄献花时还单膝跪下求婚!在那个时候简直轰动了整个学校!”
    她抽了张纸巾把桌上的浓稠酱汁抹去,继续问阮玫:“你和黄鸣彦结婚多久了?有小孩了吗?”
    徐子玲心里大喊一声坏了,正想出声转开话题,已经听阮玫淡淡开口:“没有,我和他挺久之前就分手了。”
    周边桌子聊天声音吵闹,只有她们这一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我刚见到老同学太激动了,你别往心上去。”Fay赶紧停了这个话题。
    “诶诶,我们今晚的主题可是别的,就不聊这种晦气事了。”徐子玲敲了敲杯子,冰块在荧光蓝色的苏打特饮里像冰山撞向杯壁。
    阮玫挂上营业型微笑,开始和两人讲起线上代理的事。
    徐子玲抢先买了单,阮玫佯怒:“不是说好了我请客,怎么又抢着埋单啊。”
    “今晚让你想起些破事,这顿必须我来。”徐子玲收回被扫完码的手机,继续解释:“真没想到这里还能遇上你大学同学,我和Fay不算熟,她是Joanna的朋友。”
    “没事啊,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就是长跑七年的恋情最终分手而已么。”阮玫勾上她的小臂往店外走,另外两人站在商场围栏旁等着她们。
    “你那可不算是分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混球……”徐子玲皱眉嘴里嘟囔着,手肘被阮玫晃了一下,她才收住了口。
    “我回去就把货物的相片、文案,还有代理价格都发给你们。”阮玫对着两人说。
    今晚几人谈得很顺利,了解了流程之后Joanna就拍板定了下来,她们有正职,就想开个小号卖些东西,不用压货不用什么成本,Rose那有已经成型的流程,她们赚点零花钱就行了。
    “行,不着急,我现在比较期待今晚你推荐的那一款小玩具……”Joanna低声笑道,她只买过震动类的玩具,今晚阮玫给她推了一款可插入的入门级玩具,让她可以配合着家里的跳蛋一起用。
    “我明天下午就找人给你送,你再忍一晚哟。”阮玫也压低了声音轻笑。
    几人在停车场道别分开,阮玫开上马路时发现雨停了。
    金黄色的路灯迅速地在潮湿闷热的夏夜里划过,被城市霓虹灯光照亮的云朵遮住了本应挂在夜幕里的星星和月亮。
    绿灯闪烁了几下跳至黄灯,接着红灯亮起。
    看不清面孔的行人匆匆忙忙来来回回,把斑马线上的水洼踩得破碎,溅起一朵一朵染了灰尘的污秽水花。
    阮玫拨了雨刮刮走黏在玻璃上的雾气,车外湿热,每走一段路就会起雾。
    手机有不少未读红点,但之前从小黑屋里放出来的那人却安安静静。
    阮玫鼓起腮帮像条红尾巴小金鱼,又拉不下脸主动发出信息。
    那天,她一边吃着额外加了一根烤火山肠的“豪华”便当,一边悻悻把陈山野取消了拉黑状态。
    好歹也睡过两次,想着怎么都该沟通个几句,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有家室,是的话大家就到此为止,不要再黏糊糊纠缠下去。
    说不准是他家哪位亲戚的儿子呢?说不准是他小侄子呢?阮玫咬了口烤肠自我安慰。
    可当她再点进陈山野朋友圈,却只看到一条灰色长线。
    被屏蔽了?还是说被拉黑?
    嘴里的烤肠瞬间没了滋味,她摔下筷子,往输入框里打字。
    指尖有些微颤,在键盘上总按错拼音,输入法关联出来的词语一直都不对,她不停删了重打,气得她心脏那一处有刀片来回刮过。
    发不出去的「陈山野?」和小红点,让她接下来几天都不在状态,发错货,打错单,报错价,出去送货还追尾了一次,私了赔了点钱,车头的伤痕越来越多。
    她没删陈山野微信和电话,可搁在那,她也没勇气踏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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