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伤愈过半,就和季幽赵灵忙活起来。莫兰给的铺子,她拿来改造成了当铺,后面的院子就做了她们几人议事和暂居的场所。
    买卖行当,自然当什么都行,面上即是掩护,也为了方便互通有无。她专门只做中下层生意,只要来的人觉得手上的消息值钱,他们敢卖,燕楼就敢收。别小看了那些丫鬟小厮嘴里道出的肮脏事,小到如谁家老爷新纳了个姨娘,大到朝中一品大员的儿子迷恋上了小倌,这些在外头人眼里侮耳朵又不堪一谈的消息,到了燕楼这全部值钱。
    当然消息的真假也需要甄别,来者没点能力证明自己的身份,燕楼也不会做这个冤大头。前世的燕云歌为了建立自己的消息网也开过酒楼、青楼、茶肆,最后发现还是当铺好用,谁都有个手紧的时候,也都有得了主子赏赐想要将这赏赐折成现银的时候,更有甚者偷了府里的东西出来想要销赃,所以当铺反而是能接触到消息最多的地方。
    只是当铺开成了,这朝奉人选却犯了难,既要有毒辣的目光,又要会套话的技巧,这样的人才无论放哪个当铺都是宝贝疙瘩,东家是不会轻易放人的。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燕云歌打算自己先做几个月的朝奉,即收消息也卖消息。
    这日赵灵从外头回来,说查到城内有家茶叶铺子,也做类似的生意,好像规模还不小。燕云歌一听,当即就携赵灵去一探这同行的究竟。
    这茶叶铺子与燕云歌的当铺隔了两条街,门开八扇,两栋并座,乍看之下并不起眼。幕后的主子不知是谁,只知道各大府邸和酒楼青楼都有他们的安插的人,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可以从这买。
    更有趣的是曾经有一户家里为家中谈婚论嫁的子女,来这买对方家里的消息,打听对方的人品性格。而对方的家里也这么做,两家撞到了一起,双方都觉得落了面子,竟然大打出手起来,好好的一桩婚事成了笑柄。
    燕云歌戴了个帷帽,遮去了面容,携着赵灵直奔这家茶铺。
    茶铺很大,一般这样大的铺子,都有内室,以供身份尊贵的客人休憩或挑选商品,而这家店,要打探消息就得说暗语。燕云歌自然不知道暗语,但是没什么不能用银子解决。
    “我听府上的嬷嬷们说这里能打探消息。”她将银子塞给掌柜,“家中有一胞妹正到了花期,想来问下男方的人品如何,也不是什么大事。”
    掌柜一听,消了心中顾虑,领着二人进了一间隔音好的内室。
    燕云歌问的自然是燕行的事情,本以为掌柜的没那么快能给出消息,谁知他却说:“巧了,你说的这人,最近有不少人打听,我这有现成的关于他的消息。”
    燕云歌帷幔下的眉头微微挑起,她的本意是想看这茶铺的消息真假如何,没想到意外知道了竟有不少人关注着燕行。
    她低声道:“都有谁打听过,你开个价。”
    那人笑着说:“公子是爽快人,来打听这位燕少爷的都是女子居多,有些也是托下人来问的,这一样的消息我也卖了好几份了,今日就少赚点,二十两银子便可。”
    赵灵从袖子里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掌柜面前,燕云歌淡淡道:“给你五十两,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人喜极,拿起银子放入怀中,笑道:“公子打听的这个人,是燕国相的继子,年方十五,才华横溢。就是母家身份差点,母亲只是燕相的妾室。上头还有个一个姐姐,是大房所出。据说这位燕少爷有个好相貌,年纪轻轻已经中了举人,前途可谓不可限量。你家府上姑娘若中意的是他,倒是个好人选,只是……”掌柜颠了下手上的银子,足够沉手了,他也不敢贪多,只是了一会就接着道:“只是中意他的姑娘太多了,不少朝中大员也有意这位公子,其中不乏国公之家,一品大员,若公子府上身份不显,小人劝公子还是再看看其他人家的郎君,莫做这无用打算。”
    看似说了一大堆,重点的一个没提到,说的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事情。燕云歌不由觉得好笑,这银子也实在太好赚了。
    燕云歌问道:“你说昨天有人来问过,是什么人?”
    “来的是个下人,看装扮气质,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买完了消息又拿了块玉佩来,成色上等,可我这可不敢收。”那人讽刺地笑了笑,“那么好的玉佩,不是主子赏赐的就是这小厮偷的,怕的是这东西可能是宫里赏赐出来的,万一是记录在册的东西,我这不等于收了贼赃了么。”
    燕云歌心下一动,又让赵灵塞了银子,轻笑着问:“掌柜,你当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下人?”
    又是十两。掌柜眼睛一亮,佩服这公子实在大方,嬉笑颜开道:“小人想起来了,看那下人身上挂着的腰牌,好像是宫里的人,品阶不高。至于是哪个宫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宫里的腰牌?燕云歌觉着宫里的人没有哪个不是人精,不会轻易犯这显眼的错误。正想哀叹这十两银子又打了水漂时,掌柜犹豫了下又道:“我见公子大方,免费送公子一个消息。”
    燕云歌耳朵一动,掌柜压低声音说道:“我这最新得到的消息,据说这燕少爷是个阳衰……”
    “什么意思?”燕云歌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掌柜含蓄地笑了笑,干脆把话说的坦白点:“阳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挺,挺而不久,就是说,他那活物不行!”
    晚间的时候燕不离叫了燕行去正院,燕行正吃着饭,听了后匆匆吃了几口就过去了。
    在廊上季幽得了燕云歌的令,见了燕行就道:“小姐让民女带一句话。”
    燕行认得季幽,忙问:“姐姐说什么?”
    季幽道:“小姐说适可而止,让公子您斟酌一下。”
    看来是自己私下放消息的事情让姐姐察觉到了,燕行不自在的虚咳一声,“姐姐的伤怎么样了?”自那日后,他就开始忙着找人散播谣言,好几天没敢去东苑叨扰姐姐。
    季幽只说无碍了,把话带到了便转身离开。
    燕行来到燕不离的书房,门口有眼色的下人小声道:“老爷好像不高兴,少爷您小心着说话。”燕行待人和善宽厚,这些小厮虽未曾受过他的恩惠,但也愿意在他面前讨个好。
    燕行心里有数,等里头叫了人再进去。
    转过一架镂空描金檀木屏风,燕不离见他来了,便搁下笔,慢慢地说道:“公主的事情……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是否有了谋算,这么大人了别什么还要为父操心。”
    后面这话语气重了些,燕行斟酌再叁,才将自己的打算说出。
    见他兵行险招,连自己的名声都愿意赔上。燕不离倒是高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从前只当他还小,觉得慢慢教就是了,谁也没想到不过一场宫宴,就一脚踏进了皇家争斗中。燕不离慢慢抚弄着半白的胡须,慢慢道:“朝中的事……你如今也不小了,为父也让你知道一些,今天早朝的时候,四皇子因为治下不严,放任自己的手下当街纵马,差点酿出大祸,当朝受了贬斥,再一联想前几日的东宫——”
    燕行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想,疑惑问道:“可太子正在禁闭,正是敏感的时候,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燕不离点头,这孩子一点即通,是个能谋划的。
    “四皇子这么做也没有好处,受了训斥不说,栽赃也不成功。因此圣上也糊涂了。”
    “或许是真的赶巧了,就是皇子也防不住手下有几个蠢货吧?”
    燕不离叹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父亲是太子的太傅……为何却不亲近太子?”燕行看了下门窗,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除了太子,四皇子更平庸,八皇子身子不好,久病床榻,其他皇子又尚在年幼,父亲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燕不离撩起眼皮轻轻打量了他一眼,“为父不选是因为为父只忠于皇上,谁坐那个位置,为父便忠于谁。”
    到他这岁数还有什么看不明白,无论是拥护太子,还是支持其他皇子,一朝站错队,等以后新皇登基,遭受到的就是无尽的报复,所以他是永远的保皇派。皇上自太子起就开始掌权,自登基也过了二十多年了,皇子们都已经长成,大皇子要是没死也四十岁了,最小的皇子却尚在襁褓,储位即使定下了,这些年因为夺嫡的争斗却从未少过。
    之前的大皇子、叁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在这场斗争中相继落马,死的死守陵的守陵,眼下的最有希望的两个人选,是曾经的二皇子现在的太子,和四皇子了。
    燕不离一笑:“皇上不过天命之年,宫中新进的嫔妃又多,谁说不会有新的皇子诞生,眼下的这两个……未必都能笑到最后。”比起谁坐上大位,他现在更关心他的婚事。
    燕行明白了父亲的立场,以前想不透的事情,现在马上都能看的明白。比如父亲与莫家的关系,莫家与太子的关系。以及姐姐的婚事……他的心里分外的沉重。
    燕不离也想到了莫家,想到了他当初的选择,虽然对不起莫兰,可他的仕途却是越走越远,妻子的助力有时候真不能小瞧。燕不离忍不住一叹:“待解决了眼下的事情,为父会为你选门好亲事,定能让你在朝堂走得更远。”
    “父亲。”燕行后退一步,语气认真:“孩儿万事可以听从父亲的,唯独亲事想自己做主。”
    燕不离一愣,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要自己做主。想到之前慧娘的怀疑,他当下就问出口,“你中意谁,都不能中意她。趁早打消了这糊涂的念头。”
    燕行脸色白了白,他经由母亲的反应已经知道此事不能过急,需缓缓图之。因此对着燕不离的话,他只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燕不离也不管他有没有认真听进去,只在心里琢磨着女儿与秋家的婚事看来要尽早定下来。
    燕行办事很快,不到半月全城就知道了他是阳衰的消息,慧娘知道后气得直跳脚,直接问儿子怎么回事。燕行苦笑道:“这是有人眼红儿子得了公主的青睐,放出消息中伤儿子……”
    可偏偏这样的消息,当事人最不能出面澄清,只能把这个哑巴亏忍下了。
    消息传回宫中,皇后忍不住多想,是不是燕行不乐意尚公主,因此放出这样的消息。后转念一想,男子最好面子,尤其是这事上,怎么会允许他人说叁道四,倒是打消了顾虑,只派了太医过去请脉。
    太医回来后复命,犹豫着说燕公子确实有肾虚之像,至于别的,光是诊脉是无法断定的。
    皇后心领神会,不免心烦气躁,挥挥手让太医下去了。
    华阳还小,又是女孩子,自己要怎么与她说这等事?若找个宫女去试欢,她知道了免不了要心生芥蒂,宫女怕是要枉死。皇后头疼不已,恰逢华阳来请安,还是一脸的得意,眉梢眼角带着喜气,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皇后望向华阳头是更疼了,她与太子虽然不是自己所出,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母女情分做不得假。罢了罢了,就由她做回恶人罢。
    华阳正因为得了件喜欢的首饰,高兴得不行,跑着就来了,笑道:“母亲,您看儿臣今天这身好看吗?过几天国公府上要赏梅,他们给儿臣递了帖子,儿臣打算这样穿去热闹热闹。”
    十四、五岁正是娇俏无比的年纪,怎么打扮都好看。华阳向来爱热闹,也爱争俏,总想借着茶会诗会显显公主派头,皇后也宠她,闻言一笑,转头对宫女道:“去,取本宫那件梅花的花钿来。”
    不多时两个宫女捧着案板走过来,上面放着一枚金质梅花花钿。精致的金箔打成的梅花图案,花心用多个细小的红珊瑚珠攒起来,精巧无比。
    华阳见过不少好东西,也忍不住赞叹,当下爱不释手,“乍一看还以为是真花呢。”
    “既是赏梅,你就戴着这支去吧,最衬你了。”
    “谢谢母亲!”华阳一笑,赶紧谢恩。
    皇后见她高兴,也不忍心在这会落她兴致,心里想着缓几天,等她从国公府上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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