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骄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转身经过易姜身边时凌厉地看了她一眼。
    易姜当然明白他是要警告自己替他说好话,不然也不会带她来这儿了。
    赵太后命人将垂帘卷高,朝易姜招招手:“请先生近前叙话。”
    易姜慢吞吞地靠过去。
    “先生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许多,我像你这般年纪,还没有嫁来赵国呢。”
    易姜心里七上八下,口中只能称是。
    赵太后叹息:“你与吾儿一般年纪,鬼谷先生放心将你放诸于这纷纷乱世,我却不舍将吾儿送去齐国,果真比不上圣贤呐。”
    易姜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太后真拒绝了触……左师的提议么?”
    赵太后苦笑点头:“臣子的智慧譬如百姓的赋税,有时需要逼迫才能展现出来,但若遇上年成不好,就算逼迫也没有用。此时赵国正值危急存亡关头,我深知他们已经无计可施,却还是想为吾儿耗上一耗。但其实,我心中早已下了决定。”
    易姜万万没想到做出送长安君入齐决定的恰恰是她自己,与触龙毫无关系。这哪里是课文里说的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护短的赵威后。
    赵太后朝她温和地笑了笑:“今日就算先生不来,我也是要请先生来见一面的。我知道先生出身鬼谷一脉,但我并不想听什么治国之言,也不想求什么对秦良策,只想请先生随重骄共入齐国。”
    易姜怔了怔:“桓泽担心担不起这重任。”
    赵太后竖了一下手:“先生不必过谦,你与公西吾是同门,天下皆知。鬼谷派的规矩我也略有耳闻,由你陪同重骄入齐,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易姜对她的话不是很明白。
    然而赵太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仿佛担心她不愿意,又许诺将来要给她千金良田,没等她再给答复就命侍女送她出门。
    所以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了。
    赵重骄的怨气可想而知,易姜回去后就躲在住处,隔着那么远都能听见他砸东西的声音。据说下人们都畏畏缩缩不敢接近,担心缺胳膊少腿,整个长安君府一整夜都惶惶不安。
    一直到深更半夜,赵重骄大概是平静下来了,没再传来摔东西的响动。易姜正想倒头睡觉,婢女跑来说长安君请她过去。
    易姜提心吊胆地去了前厅,却见裴渊、聃亏也在,就连这些天一直躲着自己的申息都在,半边脸颊还肿着呢。
    赵重骄坐在案后,身上的朝服从宫中回来后就没换过,他扫了四人一眼,脸上居然有了笑容:“四位先生在我府上也有段时日了,我这个长安君怕是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就要去齐国做人质。除了桓泽先生之外,其余几位是去是留自己做主,重骄绝不强留。”
    那三人面面相觑,聃亏最为惊讶,连连朝易姜递眼色,大概是想问为什么她被排除在外了。
    赵重骄似乎觉得疲倦了,摆了摆手:“诸位好好想想吧,要走的随时可以走,不走的话就收拾行囊吧。”
    四人行礼告退,申息步伐最快,一出门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易姜想跑快也没可能,聃亏和裴渊逮着她问东问西,将她那点睡意驱赶殆尽。
    好不容易回到屋中,再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赵太后的话。
    为什么赵太后会提到公西吾呢?听她的意思,是因为公西吾和自己是师兄妹,而她知道鬼谷派的规矩,所以才派自己去齐国。
    鬼谷派的规矩是什么?同门互斗?
    那赵太后的意思就是,因为知道她和公西吾会互斗才派她去?换句话说,她要借助自己来压制公西吾,免得长安君吃亏?
    所以公西吾在齐国?
    易姜一下脑袋清明了,猛然翻身坐起,点亮灯火,翻箱倒柜地找公西吾的信。
    信别三日也当刮目相看啊,她凑近灯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那封信,真是心潮澎湃。
    没想到信的内容居然是这样。公西吾已经在信中明确地告诉她平原君被请去了秦国,赵国必危。国危必然求救,求救必然求齐。齐国女主当政,谨小慎微,必然要求人质。长安君是最佳的人质人选,并非良主,如果不能早做应对,就该远离长安君。
    易姜机械地托了托自己快要掉下的下巴,觉得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自己还是趁早缴械投降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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