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只照射在了一半的屋檐上,巷子里透着一股阴凉,好几年过去了,这一间铺子的外什么都没变,唯有那灯笼,旧了换新,新了变旧。
    谢满月走进铺子,伙计坐在柜子旁打瞌睡,一听见有动静声传来,猛的一个惊醒,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看到是谢家姑娘,眯了眯眼道,“谢姑娘,我们老板娘不在。”
    谷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谢满月环顾了一下四周,“袁掌柜可在。”
    伙计朝着后院那儿努了努嘴,声音低了很多,“在那儿呢。”
    谢满月让谷雨拎着食盒,从小门进了这铺子的后院,那边的葡萄架下,袁掌柜正坐在那儿呢,手里拿着杯子,也不知喝的是酒还是茶,歪歪斜斜的靠在后面的柱子上,有事没事还摘一颗葡萄架上刚熟的葡萄吃。
    袁枚懒懒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掌柜的,连姐姐呢。”谢满月自顾着在桌子这端坐下来。
    袁枚神情微抽,长叹了一声,“回娘家去了。”
    “连姐姐不是有了身孕。”谢满月顿了顿,嘴角一列,“你又惹她生气啦。”
    袁枚给了她一眼‘你这不是废话’的眼神,谢满月却是兴致勃勃,“去哄回来啊,连姐姐家在哪里,你怎么放心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回家去。”
    “你以为我不想。”袁枚又叹了一口气,“我是进不去啊。”
    每次吵了架她回家,他都进不去那地方把她找回来,所以每次都只能等她气消。
    “连姐姐家在何处?”谢满月好奇,哪儿是进不去的。
    “云岩镇知道么。”袁枚略提了提精神,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坐正了身子看着她,“她家就在云岩镇之外三十里路远再行七八里山路,进了山之后绕七绕八的,才到。”
    “这和云岩镇有什么关系。”都隔了三十里路又进了山,知道云岩镇又什么用。
    “因为那地方现在我也不清楚叫什么,以前是叫大木山。”
    谢满月神情微怔,大木山她知道,可那里,不是山匪聚集地么,那里地势险峻,官府的军队去了也只能进前十来里路,要再往里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再者地势关系,从来都是匪打兵。
    很多年前老爹还前去剿匪过,吃过好几回闷亏,打来打去的,后来好似是签了什么协定,从此大木山里的山匪又往深山里迁了几分,云岩镇外几十里路远朝北那儿都是连绵的山脉,连姐姐的家怎么会在那儿?
    “你知道那地方?”袁枚见她神情有变,心下也有些释然,这丫头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略有耳闻,那儿鲜少住平民百姓,你说要往里面走七八里路,岂不是已经入了山中,早年那儿打劫的多,山脚下也没什么百姓。”
    “你知道的还不少啊,我也没说她就是普通百姓人家的。”袁枚说了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谢满月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嗫了一句。
    “连姐姐是寨子里的人啊?”
    “云岩寨知道么。”
    谢满月摇头。
    “以前就是云岩镇上的人逃进去的,建了这么个寨子,深山老林的,朝廷派多少人去都找不到,说不定还要中埋伏,只要是她自己回去,我想再进去就找不到她。”不仅找不到,他要是被那寨子里的人发现,还会吊起来打抽筋扒皮。
    谢满月看了他好一会儿,“袁掌柜,你这是拐跑了别人家的闺女才不敢去的吧。”
    袁枚瞥了她一眼,“过段时间她自己会回来的,说罢,你今天来这儿是什么事。”
    “给你和连姐姐送请柬来了。”谢满月把一张喜帖递给她,十月谢侯府的喜宴,她大婚出嫁的日子。
    烫金的喜帖显得十分喜庆,袁枚笑了,看着她诚意十足的样子,露出了见到她之后的第一个舒心笑意,“算你这丫头有良心。”还知道发喜帖请他们过去。
    “到时候一定要带上连姐姐啊。”谢满月是个记恩情的人,钟掌柜当初在天牢里的一番话,袁掌柜这儿帮她的几回她都记得,“这儿还有些补品,本来是送给连姐姐补身子的,她如今不在,你好好收着,到时给她吃。”
    ......
    袁枚送她出了铺子,谢满月想到了大木山的事,转头看他,“袁掌柜,大木山这么大,有多少个山寨啊。”
    “那可多了,前些年剿匪清扫掉了那些小的,不过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我也说不清。”
    那大概又是和这儿不一样的一个世界,谢满月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也知道朝廷这么做的缘由,太平的年岁里,那里的人不出来惹事,朝廷要派人前去剿匪,那也是劳心劳累的事。
    从城北这儿回到谢侯府已经是傍晚,天色暗的早,下马车时候已经起风了。
    等回到了玉溪阁后没多久,磅礴的大雨落了下来,伴随着雷声,一日的闷热散去,迎来的是阵阵阴凉,这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稀稀落落的持续了到了第二天下午,傍晚时雨停了,初九下午,天又开始下起了雨。
    谢侯府内谢满月陪着谢老夫人坐在窗台旁聊天,转头看外面的大雨,“祖母,明天还会不会下雨。”
    “钦天监选定的日子应当是不会有误。”不过谢老夫人看着也不确定,如今正是临着雨水多的时间,连着下了好几天了,都没半日雨停,明天一早若是这雨还没停,晋王府的大婚肯定是免不了这阴雨天。
    谢老夫人转过头看谢满月,见她一脸忧心忡忡,以为是在担心自己成亲的时候会临着大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年你爹给我们送喜报的时候是那样写的,艳阳高照日,午时一刻出生,喜得一女,重五斤三两,取名谣儿。”
    尽管她回了谢家之后应该要叫谢初谣,可祖母总是喜欢叫她满月,这个名字虽然是陈家人取的,可寓意很好,十五之时就是满月,圆圆满满的,一生安康。
    “咱们啊有古话,姑娘家出生的时候是个好天气的,出嫁了也必定能临着好天气。”谢老夫人想起了一些旧识,神情望着那大雨,悠远了许多。
    谢满月知道她是想起以前爹和四叔小时候的事,捱在她身旁也不说话了,祖孙俩就这么坐着,看看窗外,思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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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十这天晋王爷大婚,大雨下到了快中午,新娘子上花轿的时候才慢慢小下来,黄昏花轿到了晋王府门口时雨停了。
    即便是下了大半天的雨,这儿也是能说出不少讨喜的话出来,谢满月只知道晋王府的婚宴举办的很盛大,热热闹闹的持续了好几天。
    入夏之后谢满月就没空再出门了,她要忙着做女红,学规矩。
    就算是今后不住在宫中,皇家的规矩也要另外学,七月时宫中派来了两个嬷嬷教导她宫规,这些比当初谢老夫人给她们请来的还要严厉。
    范氏这回没有送女儿再过来一块儿学了,是那两个宫嬷嬷实在是太严厉,连着学了两个月,谢满月活似被拆了重组,从马茹嫣那儿得知皇子妃就是要这样受教导也没能平衡谢满月的心,九月末等这两个宫嬷嬷回去,谢满月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她也没的休息,再有十来日就是大婚,最后还要忙着准备的事情太多。
    临了最后三天,何妈这儿什么事都不让谢满月做了,早睡早起,要把精神养到最好,初八这天,成亲后生完孩子回来的夏堇回了谢侯府,又回到了谢满月的身边来伺候。
    这是谢老夫人特地安排的,两年前夏堇嫁人,配给了谢侯府里的外院年轻管事,一年前谢老夫人让这个管事去孙女的庄子里替孙女打理外头的事,夏堇生下孩子后照顾了大半年,谢老夫人让她回来,往后他们一家子都跟着满月去定王府。
    十 月初七这天,谢老夫人还把谢满月留在自己屋子里聊了一整天,最后说到动情处,祖孙俩抱头痛哭了一阵,李妈在一旁劝了好久谢老夫人才稳定下来心绪,末了,谢 老夫人还私底的给了谢满月一只小宝匣,语重心长的嘱咐她,“这是你祖父和我送给的私己,祖母告诉你,这儿的东西啊,不能动,最好是一辈子都不会需要去动到 它们。”
    谢满月两个人生加起来都没有娘亲,是祁玥的时候祁老爹又当爹又当娘,在陈家村的时候两年的时间里她是有娘亲的,回到了谢侯府后,最疼她的就是祖母。
    谢满月从来没有去比较过到底是老爹当初疼她还是如今的祖母更疼她,她只知道祖父祖母是真的待她好。
    抱着匣子谢满月一面点头一面还掉着眼泪,想笑,嘴角还轻轻抽,谢老夫人把她抱在怀里,“好孩子,高高兴兴的啊,受了什么委屈也别憋着,转个身就是咱们谢侯府,你大哥他们都在,祖父祖母也都在,不怕,啊。”
    谢满月抱着谢老夫人又嘤嘤的哭了一顿,谢老夫人抹着泪,一面叹气,一面舍不得,找回来这才几年,眼看着就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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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九,宜婚嫁。
    定王爷大喜的日子,也是谢侯府二姑娘出嫁的大日子。
    如谢老夫人所言,初九这日秋日正爽,清早的时候太阳就升起来了,玉溪阁这儿早早开始忙碌,沐浴过后净面,谢满月什么也不用动,就听指挥着,烘干了头发之后坐在梳妆台前,由全福妈妈进来给她梳妆。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谢满月都快要认不出来了,细眉粉黛,厚厚的水粉之下白皙上透着红润,眉心中添了个花钿,勾勒着牡丹花的样子。
    全福妈妈拿过谷雨递来的梳子,将她长长的头发放下,杨氏带着谢初涟走了进来,听到全福妈妈一面唱着说,眼眶也是微微泛着红。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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