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有些诧异,传闻明明是说母妃身体有恙,为何母妃精神反而更胜从前。
    吕侧妃慵懒的朝着儿子招了招手,“过来坐。允炆,我没生病——你又要当哥哥了。”
    朱允炆一惊,而后大喜,说道:“恭喜母亲了,父亲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吧,他一定很高兴。”
    有孕时焕发的母性给了女人别样的光辉,吕侧妃看起来青春永驻,时光仿佛在她眉眼间冻住了,她指着堆在屋角的各种赏赐说道:“太子刚刚知道,赐了好多东西,其实我那里缺这些了,再说我这肚子还不满三个月呢,早早说出来不太好,可是太子非要兴师动众的,我也没法子。”
    当着儿子的面,吕侧妃露出了宠妃的自得和骄傲,低声道:“你父亲还说,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喜欢,东宫只要我一个人给他生孩子就够了,这意思分明是说他不愿意续弦娶新太子妃呢。”
    朱允炆喜意更甚,“这是第二个好消息,双喜临门,母亲,这一胎居功甚伟啊。”
    吕侧妃面有得意之色,“可不是吗,你以后要对这个孩子好一点。”
    朱允炆说道:“东宫这些弟弟妹妹,我对那个不好?母亲放心吧。”
    “是啊,将来弟弟妹妹都要依仗你呢,你要好好努力表现才是。”吕侧妃看着聪明的儿子,“还是你说的对,皇上皇后要做什么,我无能为力,也插不上手,太子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筹码,只有从太子这里下功夫固宠,我们就有八成胜算了。”
    朱允炆说道:“母亲想通了就好。这些日子皇爷爷在御书房召见大臣们谈国事,传召要我在一旁听着,儿子还学着文渊阁大学士们拟圣旨了,受益匪浅。”
    吕侧妃闻言狂喜万分,“我的儿!你皇爷爷只要太子在御书房旁听政务的,如今多了一个你,岂不是有将来立你为储之心?!”
    朱允炆嘘声道:“母亲莫要一惊一乍,这天下真正得了好处的都不好声张的。民间有句俗语,叫做闷声发大财,话糙理不糙,母亲姑且听之。”
    吕侧妃兴奋的双目放光,“好,很好,不管怎样,你离将来的储位又近了一步,接下来,你唯一的阻碍,就是水生了。”
    朱允炆的声音骤然变冷,“母亲操之过急了,水生一个奶娃娃,还不造成障碍。”
    吕侧妃争锋相对,“怎么不是障碍?他再小也是是嫡出,你再有才华也是庶出,哪怕他是个无能白痴,他也是横在你面前最大的障碍!”
    朱允炆说道:“母亲,您答应过我,不会擅自对小姨和水生动手的。”
    吕侧妃说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这不正找你商量对策嘛。”
    朱允炆想也没想,“不行,总之现在不能动手。”
    吕侧妃逼问道:“那要等到何时?”
    朱允炆被母亲逼到了悬崖,做出了选择:“倘若时机一到,我必定亲自动手,母亲可满意否?”
    看着儿子露出桀骜不驯的目光,吕侧妃心里空荡荡的,她明锐的直觉是儿子正在敷衍她,可是她已经操控不了这个儿子的心了。
    儿子以前多贴心啊,像个小棉袄,小小年纪就能帮她抵挡风雨,可是现在小棉袄变成了刺猬,戳得她千疮百孔。
    一定是有些什么暗中改变了儿子。很好,你非要逼我使出杀手锏,那就别怪我捅破丑事了。
    吕侧妃收起了脸上的慈爱,目光和儿子一样冰冷,这时候这对母子看起来太相似了。
    吕侧妃递给他一个锦盒,“打开自己看。”
    朱允炆打开锦盒,一股似麝非麝的气息冒出来,正是他穿过的中衣。
    朱允炆知道他被贴身宫女出卖了,面色铁青,“母妃是什么意思?喜鹊那丫头和您胡说了些什么?”
    吕侧妃说道:“你长大了,这是好事。可是你触犯人伦,居然肖想自己的小姨,如此丑事,母妃会替你遮掩。”
    朱允炆矢口否认,“母亲,您太异想天开了,喜鹊那丫头为了邀功请赏胡说八道。”
    “还想狡辩!”吕侧妃怒道:“人在梦中往往说的是真话。你居然做着那种邪梦!还亲手做什么糖桂花送给常槿。常槿是谁的亲妹子你不知道?若没有太子妃,你的储君之位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障碍,你的人生怎么可能如此艰难?你所有的痛苦和自卑都来自于庶出,你怎么可以暗恋着仇人的妹妹,还要为了她保护仇人的儿子!”
    朱允炆大吼到:“住口!您被喜鹊那贱婢欺骗了!”
    吕侧妃说道:“知子莫如母,我早就觉察到你对常槿不对劲,只是作为母亲,不敢往最坏方面想,自欺欺人。没想到最坏的往往就是真相。”
    朱允炆问道:“母亲,你信那个贱婢,还是信我?”
    吕侧妃顿了顿,说道:“我相信我的眼睛和直觉。儿子,知错能改,再大的丑事我也能帮你遮掩过去,你以后听娘的话,不要再护着常槿这个小妖精了,她是敌人,是勾引你迷失堕落的心魔,娘亲自帮你除掉她,放心,不会脏了你的手。”
    朱允炆却像看一个魔鬼似的看着亲生母亲,缓缓逼近,直视吕侧妃的眼睛:“不要动她,我警告你,不要动她!”
    吕侧妃寸步不让,“你就这样对生你养你的母亲说话?”
    朱允炆说道:“不要动她,我就一直是你的贴心长子,我会把你推上梦寐已久的位置,我的私事,你不要管。你若敢动她,我就是你棘手的仇人。”
    儿子这样撕破脸的表现,无疑是默认了他对常槿超越人伦的感情。吕侧妃觉得心痛,但更多的是恐惧。
    她半生顺遂,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可是她最信任依赖的长子却开始叛逆起来了,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她都已经不敢认这个任性冷漠的少年和长子是一个人。
    吕侧妃身形摇摇欲坠,双目含着泪光,祈求道:“儿子,母亲永远爱你,支持你,不管你是否把我当仇人,我都不可能把你当仇人对待。我们的利益始终都是一致的,儿子,我们已经和好了不是吗?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又生分了呢,这不值得啊!”
    朱允炆缓缓摇头,“不,母亲,您从来没真正爱过我,没爱过父亲,也没爱过那些亲生的弟弟妹妹们,我们都是你的工具,你想成为大明帝国最尊贵女人的工具而已,为此,你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所以不要说爱这个字好吗?你玷辱了爱,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你我以后依然合作,既然帝后无意将你扶正,那么我才是最能帮你达到目的的人。你可以不爱我,你只需一直支持我就够了。不要窥探你最忠实合作伙伴的*,我的母亲。”
    ☆、第187章 遗书遇主
    东宫母子离心,暗流涌动。二皇子□□最近也不安宁,因为在大明“做客”的北元世子突然上书,说我们的郡主嫁给了你们的亲王,结为秦晋之好,本是件大好事,可是秦王妃和秦王一直分居两处,有违天伦啊。
    当初钦天监的人说秦王妃和一双儿女的八字相冲,所以儿女的病不见好,王妃才挪居别处,如今孩子们的病早就好了,身体康健,秦王应该带着儿女们接王妃回府才是。
    又道,孝字当先,如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哪怕王妃回府后,儿女们又病了,也不是王妃离府,而是儿女们迁居别院,以尽孝道才是,哪有让嫡母一直在外独居的道理。
    北元世子买的里八刺振振有词,洪武帝这张老脸扛不住了,他日理万机,早就将王音奴迁居八府塘小岛行宫的事情忘记了,这个二儿媳本就是政治联姻,没想到要她给老朱家生下子嗣,所以儿子和儿媳妇分不分居,当老公公的一点都不在乎。
    但是小八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一直将王音奴幽禁在八府塘,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加上洪武帝最近正努力笼络河南王王保保,要对人家亲妹子好一点,所以他下了口谕,命秦王摆开仪仗,亲自迎接王妃回府。
    黄俨亲自来传口谕,秦王接旨,说会挑一个良辰吉日迎接王妃回府,还给黄俨塞了打赏的红封。
    秦王朱樉亲自送走了黄俨,到了他和邓铭的爱巢灼华院。取了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意,意在赞美邓铭是个“宜家宜室”贤妇。
    隔着老远,朱樉就听见“贤妇”邓铭火冒三丈,气得跳脚,“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秦王府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小舅子邓铤正苦口婆心的劝妹子,“稍安勿躁,妹妹先忍耐,其实秦王也不想的,但君命如山,他不得不从,你少耍小性子,派人把正房收拾收拾,再派人去钦天监请一个吉日来,迎接秦王妃回府。千万不要失了礼数,等她回来,你就当菩萨似的供着就成,平日该怎么就怎么样,皇上不会管那么多的。”
    还是小舅子懂事,朱樉听了,心下稍有安慰,其实他和邓铭带着一双儿女过着神仙似逍遥日子,也不愿意让秦王妃回来,可老爹发话了,他不敢不从。
    邓铭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关了大半年没死,她怎么就不肯死呢?听说八府塘湖心岛冤死过一个冷宫妃子,那里戾气重,冤死鬼每晚都出来游荡找替身……”
    邓铤捂住妹妹的嘴,“祖宗!我叫你祖宗行了吧!这种话也敢胡说!”
    其实邓铭话里的前朝妃子,实际上是以前吴王张士诚女儿永平郡主的传闻,传闻里当然没有指名是早就在苏州城破之日殉国的永平郡主,因为君王霸占柔弱小寡妇这种事情实在有侮皇室的名声。
    “呀!”邓铤一声怪叫,夺回了右手,赫然看见大拇指手背上一圈清晰的齿印!
    “你……你怎么连亲哥哥都咬啊!”
    邓铭哭道:“我憋闷!我委屈!我不甘心!咬你一口又怎么了?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哥了!”
    邓铤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以为你嫁人后能收敛一些,没想到越来越被惯坏了!”
    邓铭哭道:“秦王就是愿意惯我怎地?你有意见你和他说去呀!”
    邓铤无语了,本来他是奉父母之命来劝慰妹子的,没想到妹子会如此彪悍,他愤然拂袖而去。
    秦王识相,晓得此时小舅子定很尴尬,便躲到了路旁边的假山后,等小舅子走远了才回房。
    果不其然,邓铭咬了亲哥哥都没消气,正要摔百宝阁上的古董摆设,秦王忙跑过去接住了一件宋青瓷梅瓶,“铭儿,别摔了,西厢的稻花稻穗正在歇午觉呢,你吵醒了他们,定要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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