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瞥了一眼前面的谢奕,他害怕谢奕会转过身先给他一刀。
    而且这样也会显得自己太过轻浮。
    “应得的。”杜英最终只说了三个字。
    谢道韫感激的点了点头。
    如果说自己从建康府到襄阳这一路走来,还是因为想要看看外面世界有多大的自私在作祟,那么从襄阳一路到蓝田,就是单纯的为了救援自己的爹爹。
    一点儿“阿爹救我,免得被娘打”的想法,只是顺带罢了。
    这一切的付出,此时在杜英这三个字中,似乎都得到了认可。
    甚至刚刚这家伙冒冒失失喊自己“阿元妹妹”的种种,谢道韫都彻底丢到脑后去了。
    知音难求,想要找一个朋友容易,可是想要找一个有共同语言、能够理解你的知音,谈何容易?
    刹那间,谢道韫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杜兄,似乎就是一个能理解自己一腔热忱,又能够交流文章锦绣的知音。
    谢道韫从来都不是矫情、害羞的人,否则也不会这样一路走来。
    当即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然是请杜英走在前面,之前的那些许敌意和警惕,也就先放下。
    至于要不再要重新提起来,那要以观后效。
    谢奕走在前面,沉声说道:
    “若是在我席中,尽皆披甲,阿元这一身寻常男儿装扮,未免惹眼,所以贤侄,便让她跟着你,总归没有那么容易引起注意。”
    “伯父放心。”
    杜英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毕竟军中都身披甲胄,也就只有自己带着的关中盟这些人,有一些文吏,再加上杜英自己都没有身穿甲衣,所以方才不会那么明显。
    “那就有劳杜兄了。”
    谢道韫到底也是冰雪聪明的小姑娘,此时哪里还能看不出来,这位杜英杜兄和自家阿爹的关系显然已经很是亲密,不然的话,自家阿爹也不会把自己直接托付给他。
    这更引起了谢道韫的兴趣,根据刚才的几句话之间的交流,显然她觉得杜英应该是一个胸有城府,并且对诗词文章有所了解,甚至还能信手拈来的人物。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应该并不对爹爹的胃口才对。
    谢奕谢将军是什么人?
    才不会管什么道德礼法,杜英这种人,在他的嘴中,应该属于“穷酸书生”,一点儿都不待见的那种。
    当然这个“穷酸”? 并不是指的杜英真的家境贫寒? 而是指这种说话有多思考掂量、又随时文绉绉的人。
    不直爽。
    可是偏偏谢奕对于杜英似乎很信任也很喜欢。
    这谢道韫就有点儿难以理解了。
    难道是自家爹爹在外面征战久了,现在竟然转变了性情?
    还是说这个杜英真的有什么“左右逢源”?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那自己一定要为爹爹试探试探? 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不然以爹爹这种直肠子性格? 恐怕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他如此信任一个之前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年轻人,谢道韫总觉得心中忐忑。
    刚刚放下的警惕? 似乎又需要提起来了? 也不用以观后效了。
    杜英当然不知道旁边这个谢家才女,心思转来转去,格外的矛盾。
    他的关注点还是在接下来的关中战局上。
    “伯父觉得接下来应该进攻何处?”杜英正和谢奕交流大军接下来的安排。
    “大将军应该会想要屯兵灞上,直接威慑长安。”谢奕胸有成竹? “这样也能够形成和梁州刺史的东西夹击。”
    “梁州刺史那边还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杜英补充一句。
    “恐怕那边的战斗也不是非常顺利。”谢奕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梁州刺史麾下都是步卒,对上氐人的骑兵也不好收拾,因此大将军应该不求他能够直接杀到长安城下,只要能够牵制住长安以西各处州府和坞堡的兵马就可以。”
    果然还是灞上啊。
    杜英默然。
    历史上的桓温,就是在灞上屯兵到粮草耗尽? 无奈而退。
    现在自己又要看着他走上这一条路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个努力,能不能帮助他扭转或许曾经已经注定了的命运?
    现在整个关中战局的发展? 以及诸如谢道韫等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骤然登场,无疑都在提醒杜英? 关中战局总归是可以改变的,沉重的历史或许也可以走上其余的轨道。
    关键就在于现在的自己? 到底有没有那么足够的力量? 真正去影响更多、调整更多。
    “杜兄似乎心事重重?”谢道韫在旁边低声问道? “蓝田战后,氐人主力伤亡惨重,而且长安以南再无险要可守。
    此去灞上、俯瞰长安,战局已经在征西将军掌握之中,杜兄难道觉得这其中还有不妥的地方么?”
    听闻这句话,谢奕也打起精神,同样带着疑惑。
    不比谢道韫,谢奕是见识过杜英的战局指挥能力的。
    这个年轻人的确还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战场主将,因为他还缺少很多实战经验以及排兵布阵的理论知识。
    但是他的战略目光,的确已然折服了谢奕,甚至就连桓温都不得不承认,就统筹大局来看,这家伙是个好手。
    因此现在在军中,桓温给杜英的定位显然也是一个智囊和军师一样的人物。
    “未入长安,如何能安?”杜英笑了一声,借助“长安”的名字,算是开了一个玩笑。
    “攻破长安,顶多也就是秋冬之事了,贤侄放心便是。”谢奕信心满满的说道。
    “承伯父吉言。”杜英一笑,不再多解释。
    谢道韫则隐约觉得杜英的话语之中总带着担忧,至少没有谢奕那样自信。
    深深的看了这个同样也是年轻人的家伙一眼,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前方,已经是桓温宴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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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无奕,杜贤侄,来来来,快些入座!”
    军中能够让桓温亲自起身迎接的人不多。
    杜英或许还不太够格,谢奕也一般不在乎在这个,也没有这个待遇。
    准确说,桓温并不是不想迎接谢奕,而是害怕这家伙上来就端着酒坛子,喊一声“咱们哥俩走一个”,那桓温就可以直接喝趴在那里了,还有什么好宴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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