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杜英哂笑一声,好似在嘲笑她有什么高兴的资格?傻乎乎的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接着便自顾自的拿过来疏雨手中的那封信,仔细研读。
    屋子里原本被炭盆熏蒸出的温暖气氛,此时一下子冷了下来。
    新安公主抱着膝,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疏雨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于心不忍,知道这样残酷的事实,其实根本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
    她是会稽王的女儿,但是在当初封为公主,准备下嫁桓家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成为了皇室的一枚棋子,而后来封为新安长公主,只不过把这枚棋子的分量变得更重了一些而已。
    所以疏雨坐在软榻边缘,柔声说道:
    “殿下不要担忧,公子行事,一向不会残害无辜。殿下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所以公子只会诛······惩戒首恶,不会追究殿下之责。”
    新安公主轻声说道:
    “本宫知道,于父王而言,我是一枚棋子,落子无悔,所以在慕容儁不打算亲自南下,转而由堂邑进军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而现在造化弄人,又变成了杜都督的棋子而已。都是当棋子,便要认命,又何必唉声叹气、浑浑噩噩呢?”
    “你若是这般想,那才是真的浑浑噩噩了。”疏雨赶忙说道。
    可是当少女用纯净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疏雨又一时默然。
    就算不这样想,事实便是如此,又如何能够改变既定的命运呢?
    “大概用不上殿下的。”杜英则不疾不徐的开口,“建康府,余应当是不会去了,此番孤军深入,距离关中太过遥远,终归不可久留。
    等和周围这些世家打了招呼、安了人心,也等大司马和谢尚书携手平定建康外的鲜卑兵马,余就会先行北上,避免卷入到建康府接下来的风波中。
    所以到时候就算是他们想要清算会稽王,想要以殿下为理由,也不会让殿下出面的。”
    新安公主犹豫了一下,奇怪的问道:
    “都督不打算送本宫回建康府?”
    杜英挑了挑眉:
    “我凭本事抢来的女人,凭什么送回去?”
    疏雨和新安公主:???
    “诶诶诶!”疏雨不满的敲了敲桌子。
    “都督请自重!”新安公主皱着眉把之前杜英送给她的话原样奉还,“都督已经有家室了。谢家姊姊是江左才女,芝兰玉树,这般粗疏,岂不会伤了谢姊姊的心?”
    杜英这才想起来,我家阿元在江左仕女圈子里也是排在第一当仁不让的,显然和新安公主也是旧相识:
    “那更好了,你们都认识,阿元自然不需要提着刀冲过来,就会有‘我见犹怜’之心了。”
    疏雨顿时不满的说道:
    “我家大娘子岂是善妒之人?”
    “南康姊姊也不是!”新安公主果断的回击。
    南康长公主是这一代司马氏子弟之中的女强人,也是大姐大,子猷庇护在她羽翼下的新安公主自然不容许别人刷自家大姐头的梗。
    杜英一脸问号,刚刚气氛还很凝重来着,结果我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无奈的说道:
    “所以说嘛,殿下还有这般气头,摆明没有把自己当做棋子,所以也不用在这里犹犹豫豫,顾影自怜。
    方才不过是和殿下开玩笑罢了,殿下莫要挂怀。见殿下这般斗志昂扬,臣下就放心了。”
    说罢,杜英直接起身:
    “刘牢之该来了吧,余去等他。”
    看杜英直接走了,疏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头对新安公主说道:
    “事实有时候总是很残酷的,但是不管公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他不会恶意残害于殿下,也不会刻意去让殿下和会稽王对簿公堂,殿下放心便是。
    其实他守在这里,只不过是想要把现状和殿下说清楚,担心殿下想不开寻短见罢了,虽然直白了些,但有些也的确是事实······”
    “我知道。”新安公主自失的一笑,柔声道,“他不是桓温。不过有些事本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便是他真的让本宫去和父王对簿,本宫也能理解,他是为了关中的未来。”
    “那殿下可不能想不开。”疏雨担心的说道。
    新安公主一时沉默,但还是缓缓点头。
    疏雨这才起身,一边追上杜英,一边嘟囔道:“我家大娘子也不会是长公主的。”
    还念想着为谢道韫打抱不平。
    新安公主静静看着她的背影,伸手轻轻揉着足踝:
    “真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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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什么,凭什么那关中的使者又去见了慕容楷?!”
    邺城,慕容令将桌子上的文房四宝一扫而空。
    堂上的诸多武将,眼观鼻、鼻观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另外一侧的文官幕僚们,则神色或肃然,或犹豫,各不相同,但一时半会儿真没有开口说话的。
    慕容令的急躁脾气,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明明也是慕容氏年青一代之中的翘楚,素来和慕容楷一样有贤才之名的,奈何就是这脾气暴躁了一些、做事冲动了一些,就显得事事处处都低于慕容楷。
    即使是在慕容垂这个亲爹那里,慕容楷的重要性好像也在慕容令之上,当然这其中也不免有慕容垂想要避免任人唯亲、以避免引起更多攻讦和误会的意思。
    但慕容令显然并不是这样认为的,换而言之,他对于任用人才的思想,还停留在原始朴素的部落阶段。
    谁的拳头硬、谁的血缘近,就应该听谁的。
    慕容令在治国理政上的思路或许粗疏一些,弱于慕容楷,但慕容氏本来就以武开国,所以治国的事,只要能够任用好那些世家,用刀子逼着他们乖乖听话、不起大的冲突就可以了。
    真正还得看谁能带兵打仗、谁握得住刀。
    显然慕容令在军事方面的能力要高于慕容楷,和慕容楷的专攻行政不同,属于文武双全的类型,所以他自然而然认为,自己这种全面发展的,尤其是没有把慕容家老本行丢掉的人,才是比慕容楷更合适的下一代领军人物。
    练兵和打仗都不在行,他慕容楷凭什么?
    正是因为慕容楷是主持谈判的人,所以关中的那个梁殊,几乎天天都要拜访慕容楷,整个邺城都知道关中对慕容楷能力的认可和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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