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策想念他的女学生,想念她的笑容和她的娇。
    她只要笑一笑,无论练习题有没有做出来,他回家都能多吃一碗饭,多温一会儿书。
    他想见她。
    非常。
    在这渐行渐远的美梦里,尚云就坐在街角的咖啡店外等他吃午餐。
    没有赵慈,没有梁喜,他眼前全然不见那起子外人,唯有一位婷婷的内人而已。
    程太太早已不是十七八的姑娘,而是二十七八的少妇。
    她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程氏的传家宝,身旁倚着两位乖巧的小女孩。
    她们穿白裙和小布鞋,一个叫程爱云,一个叫程想云。
    两人个头一般高,都一样美,都是他的娃。
    “爸爸。”
    程策放慢了脚步,禁不住眼眶一热。
    她们叫他爸爸。
    原来,这家主之位是如此来之不易。
    除了算计柴米油盐,更要兼顾风花雪月,确实是太难了。
    即将奔叁的二代程先生,被事业操得像条狗,可他在见到主子时,瞬间便燃起了昂扬的斗志,自觉还能再接再厉多干五十年。
    说实话,他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地疯狂搞钱,为了啥呢。
    就只为了这叁个女的。
    “爸爸。”
    “哎。”
    “  爸爸!”
    “哎。”
    走廊里,杵着高壮幽冥的笛王兼副社长,阿魁。
    他以结实如猿的左臂撑着自动贩卖机,柔情似水地与程策脉脉相对。
    “  ”
    “我说兄弟你哎哎哎个鸡八。老梁扒着门框喊你叁遍了,赶紧跟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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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进去了。
    可是出乎程策的意料,爱云和想云她娘竟迟到了。
    六点过了五分,尚云仍未出现。
    程策瞪着坐在梁喜右边的阿魁,不知道是该开拉,还是开溜。
    毕竟如果她不来,他还费事嘚瑟个什么劲儿。
    “程策,你面子大。”
    “  ”
    “说口渴,可乐请你喝了。你要冥想,咱也同意了。我今天真没别的要求,只想听听你水平究竟有多高。”
    是个痛快人。
    他要识相,可再不能往下出溜了。
    于是程策不再搭理对方,开始低头做准备工作。
    他是懂道理的人,他并不责怪阿魁。
    程策理解,这位威武的副社长讲话夹枪带棒,骂爹又骂娘。
    其实也属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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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魁浓眉大眼,身世凄凉,他曾揣着一颗向往唢呐的童心,在家母的棍棒和拖鞋下,苦练吹笛整十载。
    然而他爹却骨骼清奇,数度举着高尔夫球杆追着打,要求他老老实实把书读完,再回来继承自家的餐饮连锁。
    阿魁怒了。
    他是要当笛王的男人。
    他不要当饺子王。
    此次校庆晚会,就是阿魁最后的倔强。
    他打算凭借《鹧鸪飞》一举夺了梁喜的社长之位,并让坐在VIP赞助商席位的老爹回心转意。
    他发着梦,哪里能想到那早已内定的名额,竟然可以临时匀给这一掷千金的孙子。
    阿魁眼红地盯着程策。
    他遵纪守法许多年,但他亦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只待今夜听完了曲,明天他就把赵慈约到体育器材室见上一面,畅谈古今。
    他要购买一个加强版的套餐。
    从变声电话到匿名信,从麻袋到棍子。
    他统统都要程策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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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论技术,程策或许不能和梁社长比高。
    但他显然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天赋型选手,一招鲜吃遍天,专搞精准打击。
    程策心理素质上佳。
    台下的火烧得越旺,他拉得越带劲。
    第一声入耳时,阿魁抖着的腿停了,歪着的头亦忽然扳正了。
    他在震怒中咬紧牙关,仍死死抓着那份笛王梦不肯撒手。
    可是他越往下听,越明白这条道路曲折难行。
    天外有天,峰外有峰。
    即便有心踏破万里云和千重山,他也只能在那遥远的天际尽头,看到自己握着金剪刀,给饺子馆剪彩的身影。
    而和泪流满面的阿魁相比,门外的两个人显然平静了许多。
    迟来的尚云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与程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她扶着墙,在他的运弓之间听到了秋江坠雨,花凋零,帘垂地。
    屋里暗潮汹涌,只是一进又一收,就让她误入了烟苍云阔的薄暮洲头。
    她不够了解他。
    她又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
    曲终,程策微微抬起眉,无意之间,居然和立在阴影里的尚云对上了眼。
    那时候他在明处,她在暗处。
    他一个人,而她正站在赵慈身边。
    程策静静的目光仿佛是正在发芽的春枝。
    它小心翼翼,隔着老远,就一寸一寸地向她所处的方向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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