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赵荣当然是在米友仁一家人的千恩万谢中走出了米家的大门,又和梁红玉约好,答应尽快派人把诗词字帖送到梁红玉家中——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赵荣才知道梁红玉是润州指挥使梁兴的女儿,然后就赶紧登船离开润州,返回自家位于丹徒镇外的庄园。
    回家后,赵荣自然又少不得鬼扯了一个从游方道士那里听到药方的故事,解释了自己用黄花蒿治好米友仁的前因后果,接着就迫不及待的旧事重提,要求便宜老爸赵员外立即请媒人到米家提亲。结果赵员外一听却大摇其头,说道:“大郎,你太急了,米先生才刚有起色,肯定还没办法见客,现在就请人去米家提亲,也肯定还是继续白跑一趟,见不到米先生的面。”
    仔细一想发现也是,赵荣也只好改口说过几天再办这事,赵员外也答应得十分爽快,说道:“行,过上五六天就请媒人去,这事也肯定能成了,我就不信了,我们赵家这么有钱,大郎你又救了他米友仁的命,他还能恩将仇报,不肯答应我们家的求亲?”
    再接下来当然又是无比漫长的等待,每天食不甘味的好不容易又熬了五天时间后,赵荣当然少不得又跑到便宜老爸面前提起这事,结果赵员外却笑道:“还用你催?昨天我就已经和王娘子说好了,叫她今天就去米家提亲,等着吧,今天下午应该就有消息了。”
    听到这话,赵荣当然是乐得一蹦三尺高,然后还早早就守到了自家的大门口,一边和赵小乙等下人玩叶子牌打发时间,一边心神不宁的等待媒人归来,心里还早早就憧憬起了与米凝完婚后的美好生活,为此还没少输铜钱给赵小乙等自家下人。
    也还好,再漫长的等待也有结束的时候,到了下午申时的时候,丹徒镇上最有名的王媒婆,终于还是打着一把清凉伞来到了赵家门前,再就等得不耐烦的赵荣也马上把叶子牌一扔,快步冲到了王媒婆的面前,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干娘,怎么样?答应了没有?”
    王媒婆的反应让赵荣发现情况不妙,抬头看了一眼赵荣,王媒婆花了很大的劲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行礼说道:“少郎君,老身有礼了。”
    “答应了没有?”赵荣追问。
    王媒婆脸上的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了,还是在赵荣又问了一句后,王媒婆才哭丧着脸说道:“少郎君,不是老身不尽力,是米家那边的态度太坚决,我死活说不动他们,所以老身才没把事情给你办成。”
    “没答应?!”刚才还在满心欢喜的赵荣一下子懵了,脱口说道:“米家具体怎么说的?”
    “米家人说了。”王媒婆无可奈何的说道:“本来米先生是很喜欢郎君你的人品才华,也对郎君你的家世十分满意,但是他们米家是官宦之后,不想和平民百姓结亲,所以只能是请你另外挑一户更好的人家求亲。另外,米家人还……,还……,还……。”
    “还怎么了?”赵荣赶紧又问。
    王媒婆不答,只是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薄薄一叠交子,说道:“米家人还让老身带十贯钱给你,说是谢谢你找药治好了米先生的病,但是求亲的事没得商量,还请郎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们米家了。”
    看着那叠薄薄的交子,赵荣胸中的怒火几乎喷出胸膛,也万万没有想到米友仁一家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情,竟然想用区区十贯钱就打发自己对米友仁的救命之恩,还直接放出话来要自己不要再去纠缠米家。
    “少郎君,你想开些,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见赵荣不肯伸手接钱,王媒婆也没勉强递给赵荣,安慰了一句就又说道:“少郎君,老身还要见你的父亲复命,就先告辞了。”
    言罢,王媒婆收起清凉伞就进了赵家大门,留下赵荣在自家门前胸膛起伏,拳头攥得关节发白,心中怒火冲天,可是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冲进润州城,冲进米家,把米凝抢回来入洞房吧?
    赵荣也确实应该无可奈何,因为赵荣并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米友仁虽然在书画方面声名显赫,在为人方面却略略有些抱歉,跟随赵九南下定都临安之后,米友仁除了在赵九面前极尽逢迎之能事,还极其吝啬自己的字画,即便是亲朋好友开口恳求,也往往一无所得……
    …………
    也是凑巧,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东京开封城内,一座豪华得十分厉害的庞大宅院之中。
    “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
    大声念诵到了这里,赵荣的挂名师父黄裳故意顿了一顿,又看了看坐在主人位置上听得入神的好友,然后才向好友双手抱拳,大声念道:“唯我童大太尉!”
    “哈哈哈哈哈!”
    和黄裳预料的一样,听完了这最后一句后,好友果然是放声大笑,然后满面笑容的拱手说道:“演山,过誉了,过誉了,老朽有何德何能,如何敢当得上横刀立马这句评语?”
    “道夫千万不要过谦。”黄裳微笑说道:“本朝虽然名将如云,但是唯一能够当得上这句评语的人,也只有你童道夫惟一一人。”
    说完了,黄裳又赶紧补充道:“还有,这首诗也不是我写的,是我的弟子写的,黄某不过上借花献佛,用弟子的诗来赞誉道夫你在西北的赫赫战功。”
    “演山你的弟子?”好友来了兴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演山你虽然是状元出身,但是从来没有收过什么弟子啊?”
    “是我这次回京,路过润州时,在润州收的一个记名弟子。”
    黄裳微笑解释,也这才把自己路过润州时遇到的事告诉给了好友,然后又说道:“道夫,我那个弟子在那场文会上,还写了一首满江红,我敢保证你绝对喜欢,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什么满江红?快念来我听听。”好友忙答道。
    “那老朽就替弟子献丑了。”黄裳微微一笑,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抑扬顿挫的大声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仕途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燕云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黄裳念诵这首词的时候,好友一直保持着沉默不吭声,然后还是在黄裳把词念完了许久后,好友才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好一句燕云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我等身为人臣,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收回被契丹辽狗霸占了近百年的燕云十六州,确实是耻辱难雪!痛恨难消!”
    “知道道夫你做梦都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光复我大宋疆土,所以当时我听到这首词,就猜到道夫你一定喜欢。”黄裳微笑说道。
    好友激动搓手,又念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好词!好词!这首词,真的是写到了老夫的心里,写出了老夫的心声!好词!演山,辛苦你一下,把这首词给我写下来,我要把这首词挂在我的书房里,日日朗读!”
    “就知道你会这样。”黄裳笑笑,拿出了一个卷轴,递给好友说道:“来,早就写好,也装裱好了,老夫借花献佛,这副字帖,就算是送给道夫你的重逢礼了。”
    “多谢演山费心,多谢演山费心。”
    好友连连道谢,也这才接过了黄裳的字展开细看,摇头晃脑的欣赏了一阵后,好友心中的激动依然难平,又随口问道:“演山,你那个弟子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多大了?”
    “叫赵荣,今年十九岁。”黄裳答道。
    “十九岁?不小了嘛,有没有官职在身?”好友又随口问道。
    “没有,他还是白身。”黄裳答道。
    “那写封信给他,叫他马上来开封见我。”好友想都不想就说道:“我给他随便安排一个军职,然后转文职,以后他的仕途前程,老夫给他包了!”
    “这……,不太好吧?”黄裳苦笑,知道自己的知交好友又要象当初提拔朱冲和朱勔父子一样,伪造假军籍和编造假军功,把自己的弟子提拔为官了。
    “有什么不好的?”好友反问,又说道:“先不说他是演山你的弟子,我理应照拂,就凭他写的这首词,我就应该重赏!就这么定了,回去你就给你的弟子写信,叫他马上滚来东京见我!”
    知道自己好友说一不二的狗熊脾气,又犹豫了一下后,黄裳还是说道:“也罢,既然这是道夫的一片好意,那老朽就先替弟子谢了,我这就写信给他,叫他马上来京城给你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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