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敢哭叫的,一律如此处置。”李化鲸根本不将眼前之事放在心上,发出指令之后,便是继续和刘之幹攀谈起来。
    客兵们也是面色如常,他们多是曹州人,在刘泽清退出山东之前就曾经在曹州一带大肆抢掠,杀伤当地百姓过千人。
    稍有不顺便是砍人杀人,甚至就算是顺从的百姓,只要客兵心思一动,戳刺斫砍也是非死即是重伤。
    他们连自己的家乡人都毫无顾忌,已经完全就是一群人形野兽,就是他们在山东烧杀抢掠,在淮安无恶不作,后来又追随刘良佐屠江阴,屠江南,在江南杀人如麻的当然是有满洲八旗,但作恶最多,杀戮最多的,反而就是刘泽清和刘良佐麾下的汉人官兵!
    眼前的哭嚎声逐渐停住了,人头还滚在地上,这老妇的家人都不敢上前收尸,旁人如何敢近前?
    客兵们还是非打即骂,催促这些房主赶紧离开,稍有迟误便是痛殴一番,时间不久,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人便是如潮水般离去,根本无人敢于多停留片刻。
    “这些贱民。”刘之幹见差事办完了,便是笑着道:“我先回去给叔父大人回话,底下的事,就仰仗李哥了。”
    “包在我身上。”李化鲸笑道:“带几百人抓几千夫子,不是跟玩儿一样?放心吧,三天之内,准保抓齐夫子,十天之内,准保把这里夷为平地。”
    “那就最好不过。”刘之幹笑道:“不耽搁工期,叔父定是高兴的。那个擅营造园林的是个呆头,咱们事事都不能出错,他可是不敢通融的。”
    李化鲸笑道:“他敢通融,伯爷可不会饶他,弄不好能被拖下堂去剥皮。这房舍要盖二百多间,光是园子就二三十亩大,还要引活水进来,得把城墙挖缺一角才能把外河水引进来,灌满之后再补上墙基,算起来这工可真是不小。”
    “叔父也不知咋想的。”刘之幹抱怨道:“流寇已经杀了皇上,坐稳京师宝座,今年底明年初就南下,咱们这宅邸盖的再快也得半年,住不到几个月可能就得一弃了之,做这事又是何苦呢?”
    “伯爷不是说了?”李化鲸无所谓的道:“现在的皇上都是伯爷们拥立的,天子就是门生,伯爷享点福怎么了?老弟,你就看到这浪费钱财,不太值得,对伯爷来说将来不管是流寇来了另有打算,还是再南下观望,建这宅邸的钱都是无所谓的事。以伯爷现在的实力,将来就算到新朝也是侯伯之位,建个宅邸算什么,浪费一些钱粮又抵得甚事?老弟莫以从前的想头来看现在的事,以伯爷现在的身份地位,到一个地方就起个大宅,难道地方上的人敢放半个屁?不要说地方上,朝堂上谁敢出来说三道四?咱们这些当子侄部下的,老老实实的替伯爷效力就是,还管别的事做甚!”
    刘之幹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也确实是有些想不明白。
    因为刘泽清最深层的打算是不会瞒他这样的亲信子侄,将来流寇南下,刘泽清是打算过江一路到浙江,也是找个钱粮充足的大府安身,南逃之时新募军队可以不管,将核心将领带的营头全部带上,有两三万人打底,到了江南还是不失强藩强镇的格局。
    到时候钱粮一征,在地方上裹挟民壮,又是十万八万的部曲到手了。
    在江南继续观望一阵,如果李自成真的有得天下的可能,那时候便直接率部投降。
    就算不得新朝侯伯之位,以十万大军归降,最少得封个将军号,或是能成一镇总兵,到时候凭抢掠来的大笔钱粮,老刘家十辈子都穷不了了。
    这便是刘泽清的打算,刘之幹只是想不通叔父打算好要南逃,为甚还要在淮安浪费民力物力起大宅,这时才隐隐明白,哪怕是为了几个月的享乐,浪费十万八万的钱粮银子,浪费几千夫子的民力,甚至弄死几百上千人,对刘泽清来说,也是都完全无所谓的事情了。
    “还是化鲸哥明白。”刘之幹一抱拳,笑道:“那我还有件事,需要请教化鲸哥。”
    “咱们自己兄弟。”李化鲸呵呵一笑,说道:“有甚事只管讲好,哥哥能帮的上手的,断然不会推辞。”
    “那个叫杨世礼的盐枭,化鲸哥知道么?”
    “知道。”李化鲸道:“当初伯爷要拉他,给他一个参将,这厮推三推四的,想要副将。他麾下才几个兵,副将也是他敢想的?伯爷要不是想要他的灶户和商路,还有背后的那些关系交情,参将他岂又配?真真是不识好歹。不过,后来他不是又派了人到淮安来,愿意投效了,伯爷胡乱允了他一个游击,打算派个人去盐城,把杨世礼和他的灶户给管起来,再看管着出盐的商道,一年好歹不拘能弄个三万五万银子……给个游击,也差不多算到头了。那杨世礼连个海边军户也打不过,凭白送了千多首级给那些穷军户,如此丢脸,这个游击我都觉得给高了,给他个督司,守备,差不多也就够了。”
    “这事我可不打算管。”刘之幹笑道:“一个游击他也知足了,化鲸哥不必点我,我不是想替杨世礼说话。这姓杨的派了个师爷过来,带了两千银子送我,说是想请我在叔父面前说话,尽快尽早的去云梯关把姓闵的给剿了。姓杨的说,那姓闵的雄才大略,擅长练兵,又得人心,现在又被保举盐泰游击兼云梯关守备,若是咱们放着不理,怕是一两年后就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他说此前已经请叔父出兵,叔父也是允了,希望我能敲敲边鼓,尽快出兵,不要养虎为患。”
    “这他娘的是什么屁话。”李化鲸笑骂道:“他吃了亏想要报复,咱们伯爷既然收了姓杨的,也定然会替他出头。不过为了叫咱们早出兵,真是什么样的鬼话都编的出来。养虎为患?就那姓闵的真会练兵,也是员猛将,他那两三千人够干吗的?咱们伯爷麾下十万大军,精兵就有两三万人,一个海边穷军户,世袭千户家族,能有多大底蕴,凑起些兵马击败土匪海盗就能翻了天?凭他本事比天大,也是翻不出咱们伯爷的手掌心。这杨世礼,说话忒是无礼,伯爷知道了,怕是会剥他的皮。”
    “正因如此,我没有和叔父说。”刘之幹笑道:“叔父的脾气咱们都知道,若是将姓杨的话原话转述,怕他老人家恼起来连我都要打一顿军棍,我可不愿为两千银子冒这个险。”
    刘泽清的脾气就是极为自负和自大,同时也是刚愎自用和残忍暴戾阴险,可以说其是完全的负面的集合体,也是大明到了末世之时,军人之中人渣败类的集大成者。明军将领的所有优点和长处其一点没有,明军将领的短板缺点,刘泽清是一样不拉下。
    就算杨世礼是好意提醒,刘泽清也会认为其瞧不起自己,弄不好真的会把提醒之人给宰了剥皮。
    刘泽清的刚愎自用,残忍嗜杀连他的心腹也畏惧害怕,也亏得杨世礼走的是刘之幹的门路,哪怕换了李化鲸也是早就把他给卖了。
    李化鲸有些纳闷的道:“那兄弟是为何提这个话?”
    “姓杨的底下有一些话,我是有些动心,想着是不是该早些动手。”
    刘之幹道:“姓闵的会晒盐之法,这办法原本就福建那边有,而且多是海边自行为之。姓闵的纠集了几千人,开挖了过百盐池,咱们淮安府朱家替姓闵的出盐货,替他打开出货的道路,听那杨世礼说起之后,我就派人在淮河和府城水关,包括里下河中运河一带监视,发觉果然是如杨世礼所言,朱家出盐的数量极大,差不多整个淮安府所有盐商加起来,也未必有朱家一家出的盐多。各条大河和运河之上,几乎每天都有朱家的盐船满运盐货而出,往北方是往归德南阳开封为主,也有经徐州往山东的,多半是用漕船沿运河北上,朱家是打通了沿河关节,现在漕运断了,整个运河上只有短程商船敢走,朱家的盐船算是走的最远,胆子最大了!更多的盐船是经中运河南下扬州,过江沿江而上到荆襄,盐货主要是出在湖广,少量出在江南。我给他们算了算,一天差不多是二十多万斤,听说这数量还会再涨。化鲸哥,一天千两以上,一个月就三万多,一年近四十万折色,比朝廷给咱们一镇的军饷还要高。淮安虽然大,州县多人口多,但这地方是不能和扬州比,更不要说和苏州常州松江比了,地方上不富裕,就算一年不停的打粮征饷,现银所得却是有限。现在有这样现成的一门财路,化鲸哥你说,是不是要把这盐场给抢过来?”
    “这有什么好想的?”李化鲸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刘之幹一眼,眼前这小子对自己笑嘻嘻的甚是客套,但换了一般的外系将领,能看到刘之幹的下巴鼻孔就算是对他们很客气了。而且这小子行事心狠手辣,刚刚的事是交给李化鲸主持,换了刘之幹一个人过来,腾房的现场最少要多死好几十人才算完事。
    甚至杀戮几百上千,对刘之幹来说也是毫无压力,随手就能做了。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难道还有什么可畏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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