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一直见贺氏母女得势,赵桂氏很替自己主子不值,偏偏主子这些年不争不抢的,只是成日诵经念佛,她倒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倒是好,不但小姐回来了,老爷也回来了,太太成了侯夫人,还有那贺氏什么事?
    这往后啊,太太必定会幸福的。
    陈氏刚刚照过镜子了,也觉得自己今天与往日不同,这杏色股篮艹淖约浩し簟
    再转头看女儿,女儿小小的苹果圆脸儿,软软的身子骨,笑起来唇边浅浅梨涡,眼睛又大又圆,可爱极了。
    陈氏高兴,可也有些紧张,手上揉着帕子说:“枣儿,咱们也别在这里等着,也去院子里头瞧瞧去。”
    才将准备出去,外头来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正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金花嬷嬷,陈氏认识。
    赶紧迎了上去,笑着问道:“金花嬷嬷回来了,想必婆婆也打古青寺回来了?嬷嬷这一路也累着了,快些进屋喝杯茶水吧。”
    金花嬷嬷笑着朝陈氏打了个千儿说:“多谢三太太赏茶喝,不过,奴这次来是奉老太太命来请三太太赶紧带着三小姐去老太太院子的。老太太说了,咱们三老爷如今受封靖边侯,刚刚派去的小厮探得,侯爷众人已是到了御前街,老侯爷已经带着大爷跟二爷去外面接着去了,三太太、三小姐,这就是随奴去吧。”
    金花嬷嬷一番话说完,便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往前引着。
    刚刚谢繁华的身子被陈氏给挡着了,金花嬷嬷没有瞧见,此番见陈氏身边的三小姐出落的水仙花儿一般美丽,她一双眼睛足足盯着谢繁华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暗暗琢磨着,到底还是那乡下的水土养人?竟将三小姐养得如此山灵水秀。
    陈氏平日深居简出的,除了如春节这般的大日子,平日都是不出门的,金花嬷嬷也是少见,今日见到好生妆扮一番后的陈氏,心里也是一阵感叹。不但叹陈氏容貌姝丽,也叹这陈氏的命好,农女出身,这般年纪轻轻又得了侯夫人的诰命,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众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走进垂花小门,便有小丫鬟跑来说老太太正在正房,大太太二太太都已经在了,陈氏则赶紧带着谢繁华直往正房去。
    这是谢繁华这辈子第一次见祖母,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紧张。走过穿堂,才将撩开门帘,便听得屋里一阵欢声笑语,一屋子丫鬟婆子簇拥几个华衣丽服之人。
    谢老太太坐在上位炕头上,打谢繁华一进来,她目光就落在了谢繁华身上。
    只见她着装娇俏,模样可人,微微垂着脑袋跟在陈氏身后,似乎并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她心里倒是微微打起兴趣来。
    上下瞧了一番,面上笑得更开。
    陈氏朝着老太太请了安,又道:“老太太,媳妇带着枣儿来给您请安了。”话才说完,便就有丫鬟拿了软垫过来放在谢繁华脚下,谢繁华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磕了头。
    “快些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快起来。”谢老太太鬓发如银,面皮白净,双颊饱满,笑得乐呵呵的,招手将谢繁华拉到自己跟前好一番打量,见她长得粉雕玉琢的,心里欢喜,又指着下手左边的一位青衣妇人说,“这是你大伯母。”指着右边一位道,“这是你二伯母。”
    谢繁华自然认识这两位伯母,也一一请了安,得了大伯母姚氏一副足金的头面,二伯母马氏给了她一对金坠子。
    有丫鬟将谢繁华扶了起来,又有人拿了绣墩过来,陈氏的放在二太太马氏一侧,谢繁华则坐在了二姐姐谢锦华手下。
    谢锦华乃是谢三老爷谢潮荣原配夫人小云氏所出,今年十七岁,她起初见着谢繁华时也是满眼惊叹之色,不过,到底是大家出身,言行举止都端庄规矩。见谢繁华坐在自己身侧,便笑着道:“三妹妹好,早就想去看你了,可听说你身子不爽利,如今可大好了?”
    面对这个姐姐,谢繁华倒是挺喜欢的,于是也笑着回说:“二姐姐安好,我也想着去看姐姐呢,只怪我身子不争气,坐了船又坐了马车,回来后一点力气没有。不过没关系,我如今大好了,往后一定多去看姐姐去。”
    谢锦华含笑点头,十分端庄贤惠,笑得也雍容大度。
    只听一边的谢素华小声嘀咕道:“小乡巴佬,就知道捡高枝儿攀,土包子!”说完似是还不解气,狠狠瞪了谢繁华好几眼。
    面对四妹谢素华的出言不逊,谢繁华充耳不闻,反正她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她知道,谢素华见自己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此时心里必定不好受。反正谢素华不好受她就好受,于是她微微仰起了小脑袋瓜子,心里爽得很。
    谢锦华只端端坐着,两位妹妹间的置气,她只当做不知道。
    内宅女眷坐了一会儿,外面有婆子小跑着进来说:“老太太,两位侯爷并大爷二爷已经回府了。”
    谢老太太喜得立即站起身子来,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那婆子回话说:“奴刚刚听外边老侯爷身边管事的说,见着老侯爷拎着靖边侯去了祠堂,大爷二爷也跟着去了。”
    “不好!”谢老太太暗叫一声,由金花婆婆扶着,疾步匆匆往外面走去。
    屋子里一下乱了起来,太太姑娘们,也都在一众婆子丫鬟的簇拥下追着老太太出去。
    ☆、第五章 论祖训
    谢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而且这个妾的身份不能太高,一般都是在自家丫鬟中选个模样稍微出挑点的。
    妾生得子女后,子女便就养在正经太太身边,一直由正经太太抚养成人。妾若是愿意留在府中,府上一定保其一生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但是却不得再爬上主子的床。若是不愿留在府中,府里也会给其找一个不错的郎君,将其风风光光嫁出去。
    可是这谢三老爷谢潮荣倒是好,头年才哭着闹着要娶一个农家女,次年竟然就送回一个军籍家庭出身的女子回来,并且这个军籍出身的女子还怀了身孕,这叫一家之主的燕平侯谢昭怎能不气?当时若不是那兔崽子远在边疆戍守着,燕平侯非得将兔崽子腿打断不可。
    谢家百年名声可都毁在这个兔崽子手上了,兔崽子倒是好,有了军功回来他竟然还封侯了?竟然跟自己平起平坐了?若不趁着今儿好生教训一顿,往后是不是就训不着了?
    谢昭越想越气,谢家脸面早就给这个崽子丢尽了,他还需要顾及着什么脸面?于是抬腿便朝着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将他踹跪在谢家列祖列宗的灵位跟前跪着,然后指着幼子鼻子训。
    “你好生在你曾祖在你祖父跟前跪着,你给老子好生反省反省,你自己说说看,你违背了祖宗制定的规矩,该当何罪?”燕平侯谢昭望六十的人了,精神却很好,谢家人模样都好,这谢昭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如玉公子,如今纵使老了,可是那份清贵的气度还在。
    因此沉着脸说教起来,别说是身边站着的两位孙子了,就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谢潮荣,也不敢多说一句。
    谢潮荣此番还穿着一身暗金色的战甲,他虽则跪着,但是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的,军营里练就了一身的傲骨傲皮。这谢家三郎是三个兄弟中模样长得最好的一个,年少时可谓是俊逸出尘,如今沙场磨砺一番,又正值盛年,平添了几分戾气霸气,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怎么不说话?”谢昭现在正在气头上,垂着眼眸瞅儿子,见他竟然跪也能跪得这般出息,谢昭越发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更气了,抬起巴掌就要打,好在被及时赶进来的老太太给一把按住。
    谢老太太念子心切,如今好不易将儿子盼回来了,还没瞧瞧他是不是瘦了呢,儿子就被丈夫打了。
    谢老太太一把护在儿子跟前,像是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倔强地抬着头看丈夫,哭着道:“你我已经失去两个儿子了,三郎又在边疆守了十数年,我又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还能跟子孙们处多长时日?祖宗的规矩是死的,可是咱们的三郎却是鲜活的,侯爷就不能原谅三郎这一次吗?”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眨着眼睛,给站在一旁的两个孙儿使眼色。
    大爷谢容华上前一步,恭敬说道:“祖父,今儿是咱们谢家的好日子,就算祖父心中有气,也改日再做训斥吧。不管如何,叔父征战沙场十多年,对朝廷对我们谢家的那份功劳怎样都是不可磨灭的,就连圣上也对叔父青眼有加。叔父违背祖训确实有错,可也请祖父看在叔父十数年没能回家的情面上,能对叔父网开一面。”
    谢容华一番话说完,轻轻一撩袍子,弯膝跪了下来。
    “旭华,你也劝劝你祖父。”老太太又一个劲给二孙子使眼色。
    谢二爷谢旭华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玄色绣银线的袍子,面皮白净,小小年纪,却是沉着一张脸。他凤眼微敛,薄唇紧抿,头微微侧昂着,似乎面色不太好。
    见二孙子这般模样,谢老太太便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了,也不再劝他,只对燕平侯谢昭道:“老爷,总之如今咱们就三郎这一个儿子了,你要打要骂便看着办吧。你是他老子,别说是他如今有错了,就是没错,老子打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你也可怜可怜我,别往死里打他,给我可怜的儿留一口气儿。”
    谢昭望了妻子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又落在谢潮荣身上来。
    “我问你,你可知错?”谢昭到底是敬重妻子的,又想着长子次子相连去世的那些日子里的情景来,心里到底也舍不得这个小儿子,语气也缓和了些,“你若是能在列祖列宗跟前认个错,为父便就不责罚于你。”
    谢潮荣余光瞥到了一边被风吹起的杏色衣裙的一角,风带起一阵特殊的香气掠过他的鼻尖,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谢潮荣双拳攥得紧了些。微微抬起眸子,漆黑的眸子静静落在那张带着泪珠的明净嫩脸上,他的心一下子塌陷了。
    陈氏此番也哭得跟泪人似的,正由谢繁华扶着呢,见丈夫朝她看过来,她则将头往旁边一扭,似乎在赌气。
    谢潮荣见妻子不理自己,心跟被利器剜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低着头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老太太见儿子肯服软,抹了把眼泪笑着道:“儿啊,知道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边说边望了丈夫一眼,见他并未说什么,谢老太太则扶着儿子起来,又道,“你跟你媳妇回先自个院子去,好生沐个浴,再歇息歇息,等用饭的时间到了,娘命婆子叫你去。”
    谢潮荣笑着朝他娘点了点头后,目光又落在陈氏母女身上,见陈氏还是没有看他,他则打量起谢繁华来。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脸蛋似乎还没有长开,穿着一身设计繁复的橘色衣裙,十分可爱。不过,最可爱的地方就是,她的眉眼跟自己竟是十分相像的,谢潮荣开心。
    “你可是枣儿?”谢潮荣虽则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了,可是因为是家中老小,性子有些活络,笑起来有几分孩子气。
    谢繁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转,随即点头说:“我是枣儿,枣儿可想爹了,就想爹爹早些回家来陪着女儿。”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头便扎进谢潮荣怀里去,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想哭,最后眼泪想收都收不住。
    陈氏见女儿哭得伤心,她刚刚收起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但到底是矜持着,没有如女儿那般抱着丈夫哭。
    谢潮荣见妻子愿意转头来看自己了,他则再也忍不住,顺手一捞,便就将妻子捞到怀里来搂着。
    谢锦华只垂着眸子端端立在一边,面上没有过多表情,谢旭华则瞄了眼哭得抱成一团的“一家三口”,一句话没说,抬腿便跑了出去。而谢素华,静静立在门口的地方,手中帕子都快揉碎了,眼中也沁出了泪意。
    她听自己姨娘说,爹今儿要光荣回来了,所以特意打扮得乖巧,就是希望爹能够喜欢自己,从而喜欢上自己姨娘,却没有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全被这个乡巴佬给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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