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华紧紧攥住哥哥的手,谢旭华却“嘶”了一声,谢繁华这才发现,二哥哥的右手虎口处有好大一块伤口。
    “怎么弄的?”举着哥哥的手,就近火光看,虽然上了药粉,可还是能瞧得出血迹。骑过马的人一看,便就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周庭深微微瞥了眼谢旭华右手上的伤口,唇角划过一丝笑意,到底没说话,只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而此时,小巷子里站了不少人,都是这个青树胡同的百姓。
    见衙门里的捕快从张家院子里抬出不少尸体,个个交头接耳道:“这到底是谁干的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是作孽啊!张家十多条人命,竟然一夜之间全都没了,这到底是惹了什么样的仇家?”
    “谁说不是呢,要说我刚刚怎么听到张家院子那里有人惊叫呢,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啧啧叹,“定要将凶手抓出来,否则张家人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百姓们得知府尹周大人要夜审此案,都奔向告知,一时间,闹得满城百姓皆知,甚至消息都走到了皇宫里。
    所以,谢家人此刻不可能不知道。
    谢家二爷跟三姑娘被新上任的府尹周大人抓到衙门里去了,当谢家小厮得到这个破天荒的消息时,撒开蹄子就往院内跑去。
    谢老太太刚处理完三房的事情,才准备歇下,便听贴身侍候的丫鬟铃铛说,二爷跟三姑娘被抓去了衙门。那谢家二爷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打小就惯着宠着,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此番怎么就摊上官司了?
    老太太一时接受不了,只觉得心闷气短,好在铃铛跟铜锣将老太太给扶住了。
    帮老太太顺匀了气,铃铛才又说:“老太太您先别着急,待奴着人去衙门里打探打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家二爷虽然脾气不太好,可最是正义的,怎么会闹到衙门去呢,想来必是那小厮得错了信儿。”
    铜锣也使劲点头附和道:“铃铛说得对,咱差人去衙门里打听打听,一有信儿准即刻回来汇报给老太太您。”
    谢老太太叹息一声道:“咱们谢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都是造了什么孽!大郎二郎早早便没了,只留一个三郎给我,可三房那些个事情却不是省心的。我这可怜的孙儿打小就没了母亲,打小就没个爹疼娘爱的,好不易他爹回来了,父子两人关系还没缓和得好呢,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
    谢老太太知道此时不是伤心落泪的时候,只埋怨了几句,便对铜锣道:“你去将大爷叫来,叫他亲自去打听消息去,一有什么消息,立即命人回来报我,快去。”
    且说衙门那边,京兆府尹周大人夜审命案,衙门外边围了不少人。
    公堂上放着张家的十数具尸体,谢旭华兄妹站在公堂上,四饼跟另外一个小厮则跪着。
    周庭深问清楚了谢旭华兄妹夜探张家的情况,谢繁华一一如实说了,周庭深见牵扯到内宅,便也没多问,只命仵作去检查尸体。
    仵作得出的结论跟周庭深想的一样,剑伤所致,并且是一剑致命,由此可以看得出,行凶之人是个高手。
    这谢旭华乃将门之后,而且他在南山书院就是以武突出,所以如果他执剑连杀十数条人命,不是问题。只是……
    见外面百姓吵闹声越来越大,争议声也越来越多,周庭深拍了下惊堂木,问道:“谢二爷,你可是左撇子?”
    谢旭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摇头道:“不是。”
    周庭深又问仵作:“张家十数条人命,伤口都在哪里?有多深。”
    那仵作擦了擦手,回身道:“基本都在胸口处,为一剑穿膛,都是一剑毙命。”
    周庭深点了点头,又问一边的捕头道:“若是一个惯以右手执剑的人,可能以左手执剑杀人,并且能做到如此快、准、狠?”
    捕头回道:“若是惯以右手执剑,那么左手伤人的力度必然会小得很多,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将剑穿过人的胸膛,而且还是剑剑如此。就算是此人力气极大,那么因为习惯问题,也总会有失手的时候,只要有失手,那么死者身体上便就不可能只有一处伤口。”
    “好。”周庭深点了点头,看向谢旭华道,“你的右手受了伤,本官现在命你用右手执剑跟张捕头比试。”
    ☆、第二十三章 转变
    谢旭华兄妹都是明白人,周庭深只这么一说,他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亏得谢繁华刚刚还在腹诽编排这周庭深呢,现在想想,不由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此,她朝周庭深望去,有些抱歉、也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谢繁华是喜欢周庭深的,关于这一点,已经历经两世的她心里清楚明白。可她也知道,想来这公正廉明的周大人对自己没那方面的意思,否则他不会对自己这般冷淡。
    想到这里,她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嘴边的笑容也僵硬了,最后有些泄气地望了周庭深一眼,默默垂下脑袋。
    周庭深坐在高处,所以底下谢繁华的表情,他一览无余。
    见她先是喜悦开心,忽又忧愁地耷拉下脑袋,他握住惊堂木的手稍稍紧了些,但他眼中的异样也只是转瞬即逝,只片刻,目光便又落到了别处去。
    那边谢旭华已经是接过了衙门里捕头递来的剑,他以右手握剑,虽然觉得有些疼,但好歹是握得住的。只是,在跟衙门里捕头交手数招之后,手渐渐有些抖了起来,最后被对方寻了机会,一刀将他剑打落在地上。
    周庭深摇了摇头,又说:“谢二爷,劳烦你以左手握剑,再与张捕头比试。”
    谢旭华得知自己今日肯定不会有事,心情也好了很多,便又以左手握剑,与那衙门里的张捕头比试起来。
    不过数招,谢旭华的剑又被打落在地上。
    经此一番,外面围观的百姓又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起来,有人说:“我有一个表亲是在谢家做事的,曾经听他说过,谢家家规甚是严格,想来这谢二爷也不会去做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再说了,谢家是何门第,那张家又是什么门第?就算谢二爷跟张家有私人恩怨,断也不会亲自动手啊。”
    一时之间议论开了,站在人群中默默观看的谢大爷谢容华听得百姓们这般说,一颗心彻底滚回了肚子里面去。
    那边周庭深已经从明镜高悬的牌匾下走了下来,他缓步走到谢繁华跟前,默默垂眸看了一会儿,淡然道:“谢姑娘,请伸出你的手来。”
    声音很轻,落在谢繁华耳朵里,谢繁华只觉得像是一阵风飘过一般。
    她不知道周庭深想要做什么,有些讶然地望着他,水汪汪的黑眸一眨不眨的,周庭深近距离看着她水润润的眸子,再一次平静开口说:“让我看看你的掌心,如此才能证明你并非经常握剑之人。”
    谢繁华脸刷一下就红了个透,她低着头不敢看周庭深,直接将手掌向上,抬得高高的,送到周庭深跟前。
    周庭深自然知道她几斤几两,不过,他要的是外面围观的百姓们信服。因此,便顺手轻轻握住谢繁华手腕,稍稍用力带着她在公堂上走了一圈,边走边说:“经常握剑的剑客掌心必然生茧,谢姑娘掌心柔嫩细腻,必然不是会执剑之人。”说完放开谢繁华的手,又看向跪在一边的四饼跟另外一个小厮道,“想证明自己清白,自己将掌心露出来,给百姓们亲眼看看。”
    四饼麻溜就站了起来,亲自走到外面围观的百姓跟前,把自己的手给他们看。
    如此一来,谢家主仆四人自然就排除了嫌疑,下面,就轮到周庭深审问那个报案的人了。
    周庭深不慌不忙,重又坐回到自己位置上,拍了下惊堂木问:“王小二,本官问你,你是怎么发现张家发生命案的?”
    跪在公堂下的王小二立即说:“是……是我听见了张家院子里有惨叫声,那哀嚎声实在是太凄惨了,我怕是有人趁黑行凶,所以就赶紧跑到衙门来报案了。大人,我真的是听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打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捕快服的官差,那官差向周庭深禀告道:“大人,属下已经查了这王小二的情况,无业游民,经常出入赌坊、酒肆、及烟花之地,也查过之前的档案记录,这王小二平日里没少干过偷鸡摸狗、坑害良家妇女之事。”
    跪在底下的王小二赶紧低了头,有些紧张起来。
    周庭深说:“王小二,既然你说你听得到了张家有惨叫声,为何张家左邻右舍没人听到?还有,深更半夜,你不在自己家里呆着,跑去张家外面做什么?你来衙门报案,到本官带着人去张家,一前一后足足有半个时辰。而本官到张家的时候,那张家人死了才不过不到一炷香时间。”猛然狠狠拍下惊堂木,声音也严厉几分,“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且一一从实招来。”
    王小二原本就是京城里的小混混,也没个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父母死后,他就变卖了家产,成天只靠着偷鸡摸狗、坑闷拐骗来过日子。今天又在赌坊输光了钱财,摸黑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有个怀中抱着剑的蒙面人截住了他,说是只要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就可以有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那是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钱。
    后来那蒙面剑客先扔了十两银子给他,他二话没说,只抱着银子就往衙门跑去了。
    早知道此事会败露,王小二才不会接这档子生意呢,在他心里,这条贱命可值钱呢。因此,便磕头哭诉,将路上遇到的事情一一说了。
    周庭深听了之后,将谢家主仆当堂释放,又命官差将这王小二关押进大牢里,待得明日调查清楚情况再去审问。外面围观的百姓见这周庭深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就还了谢家人清白,而且还抓住了帮凶,只道他是青天大老爷。
    已经退堂了,谢大爷谢容华带着小厮挤了进来,朝着周庭深作了一揖道:“大人明察秋毫,果然名副其实。”
    这谢容华今年春闱上得中进士,如今供职翰林,而这周庭深,则是三年前的探花郎。两人都是走科举路子的,所以,周庭深便停下脚步,朝着谢大爷微微笑道:“今日之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怕是谢二爷跟谢姑娘遭人暗算了。这案子我会继续查下去,待真相大白天下的时候,我自然会真真正正还你们一个公道。”
    谢容华感激道:“如此,我便先代弟弟妹妹谢过周大人了,大恩不言谢,待改日大人有空,在下请大人府中一聚,到时候再好好感谢大人。”
    周庭深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告辞往内宅去。
    谢繁华却是敏感地觉得有人在暗处看自己,可待她转头往门口处探去时,却又是什么人都没有,也就没再往深处去想,只一把抓住谢大爷的手问:“大哥,我娘呢?她受了那样的委屈,是不是给气坏了?”
    谢容华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马车就在外面。”
    待得谢家人上了马车后,那隐在黑暗中的人影才现出身来,衙门口处还点着灯,昏暗的灯光将他身影拉得老长。他穿着一身黑袍,更衬得他面若冠玉,双手背负在身后,漆黑的眸子虚眯了一下,方抬手打了个响指。
    身后立即有身着夜行衣的人跳了出来,只听李承堂道:“暗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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