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虞棣在十五岁这年来到他的新家庭。
    他是母亲虞淑苓不幸过往的证明。
    在那个故事里,女人怀恋亡夫,一度因深度抑郁失去生活能力,不得已将嗷嗷待哺的婴孩托付给他人抚养,只为让他获得更好的生活。
    她的丈夫心地仁厚,因这段过往反而对她生出别样的怜惜。
    在试管失败的第叁年,男人提出建议,把虞淑苓那个寄养在别家的孩子领回来养。
    虞淑苓这年刚刚跨过四十大关,试管成功的几率越发渺茫。男人与前妻育有一子,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危机感亟需她抓住什么。
    血脉是最牢固的依靠,她需要足以倚仗的筹码。
    当她正式迎来那个少年时,心情却不怎么好。他长得太像他的父亲,不是那个早亡的不幸男人,而是有着柔情蜜意,翩翩君子表象的她的情夫。
    他是她的一生污点,象征她对婚姻的不贞。
    她拉过少年时,红了眼圈,“妈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好,你其实不愿意回来。妈想早点把你找回来,可妈那时候没办法给你好的生活,你别怪妈,妈只想你幸福。”
    眉眼清秀漂亮的少年便也跟着流泪,“我怎么会怪你呢,妈,能再跟你一起生活,我已经别无奢求了。”
    母慈子孝。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虚伪,他们是真正的母子。
    虞棣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那时少年脸上神情欢喜,“棣是朱棣的棣,明成祖是我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所以我想用这个字做我的新名字。”
    他惬意地微笑着,“妈,我很喜欢这个新名字,我也喜欢这个新身份。”
    虞棣是个乖巧的少年。
    虞淑苓偶尔会拉着虞棣聊他父亲的旧事,那是个阳光,淳厚,心地善良的短命男人。
    他听着听着,也越发像他的父亲,阳光,纯善,乐于助人。
    虞棣的卧室从不锁门,时常留一道门缝。因为他在房间里时常保持安静,所以哪怕开着门缝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无论谁都能轻易踏进虞棣的房间,因为他是那样不设防而顺从地全身心融入这个家。
    过年时,亲戚家的小表弟闯进他房里乱翻乱丢,他也不气恼,反倒是养父气得替他怒骂了一顿那个没教养的小孩子。
    熊孩子嘟着嘴很不满,“他的房间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
    小表弟说的没错,虞棣的房间井井有条,但也无聊至极。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父母置办的,属于他的存在痕迹近乎于无。
    熊孩子还是有收获的,他翻出来一本日记。
    那本日记也同样无聊,除了最后一页胡乱涂画的数字以外,就是作文范文一般的日记正文。
    “爸送我相机时,我很感动又很惶恐,我这辈子还没收过这么贵重的礼物……要是我是他真正的孩子就好了。”
    “妈生日那天我要送她一个惊喜,我想了想,买礼物花的也是她的钱,我要给她做一道菜,就做她最爱吃的红烧鸭翅。”
    “这次考试只考了第九名,我分析了一下,是英语拉分太多了。我不喜欢背英语单词,一到背英语单词的时候总顺手拿别的学科的书,为了克服这个毛病,我要每天第一时间把英语单词背完再做别的。”
    虞棣是一个天使般的完美少年……除了日记无聊了点。
    他发自内心地崇拜他的养父,很快就在原来的阳光纯善之上,学来了养父的乐观仁厚。
    天使般的少年,很快给家里带来新的幸福。
    虞棣高二的那年,虞淑苓夫妇迎来了真正属于他们的小公主。
    小婴儿躺在摇床上哇哇哭着,背着书包的少年脚步放轻地走向她。
    “……虞棣!”虞淑苓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下意识喝止他。
    她有点畏惧这个儿子,哪怕丈夫如何喜欢这个乖巧得可怕的孩子,她内心感到的更多的是可怕。
    他们是同类,而少年又表现得太无所求。
    以至于她觉得这像一条伪装出温度的毒蛇,藏起他的毒信在房子里一圈又一圈地盘踞。
    在有了新的骨肉之后,这恐惧尤为深切。
    虞棣竖起食指,朝着母亲微笑,“妈,小点声,你吓到她了。”
    他轻轻推着摇床,手指轻柔地抚摸新生命的脸颊,“她真可爱,是爱情的结晶呢,妈,我真为你们高兴。”
    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假的,以至于哪怕说出真话也没人信。
    虞淑苓对他防备颇深,在高二时给他办了住校。养父感觉过意不去,给他打了足量的生活费。
    “爸,你不用感觉对不起我的。”虞棣微微笑着,他笑起来的模样尤显纯善,“家里有小妹妹要照顾,会很吵闹,我要备考,学校的环境更适合学习。”
    他这样说着,还是收下了那笔钱。
    仿佛为了不打破一家叁口的欢乐,虞棣打从住校就很少回家了,哪怕周末也总找些借口留校。
    养父虽然疼爱他,但毕竟隔着一层血缘关系,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疏远了些。
    一向乖巧的虞棣,在高考结束后没几天做了件没人能想到的事。
    他趁家里人不防备,偷走了才一岁的小妹妹。
    虞淑苓魂飞胆裂,一直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这条毒蛇到底还是吐出了毒信。
    她找了两叁个小时,甚至报了警,就在报警后没多久,她接到虞棣的电话。
    虞棣站在天桥栏杆前,怀里抱着安睡的小婴儿。虞淑苓多么害怕他手一扬就把那娇小可怜的婴孩丢进滚滚车流之中。
    她颤着腿一步一步走向他。
    “虞棣……你到底想要什么?”
    虞棣诧异了一下,然后他笑了。
    “妈,我说什么都不要,你也不会信的,对吧?”
    他笑的温柔无害,对应她的仓皇失措。
    “既然你这么怕我,那咱们往后就再也不要联系了,大学入学后,我会把户籍迁走。”
    “欠你们的钱,我一直都记着,在那本日记上,你回去后可以查证,那些钱我以后会还你们。”
    “我也会尽赡养义务,权当报答,报答你让我成为你的儿子。”
    虞棣把婴孩交到虞淑苓手上,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也显得真了些。
    “妈,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身份。”
    虞淑苓离开的时候,忽然生出奇异的感觉,他这次说的话也许是真的。
    虞棣喜欢的是这个身份……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到最后,她还是不知道这孩子想要的是什么。哪怕他流着她的血,哪怕他继承到她的虚伪狡猾。
    虞棣目送女人的身影消失,他背靠天桥的栏杆,掏出手机,点开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讯息。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眼神阴郁地看着讯息内容,那上面既没出现“小瑅”,也没出现“甘瑅”。
    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叫他的名字了。
    他长久地凝视那些字句,眼底浮起漆黑的阴翳,缓缓移动手指,打了叁个字,“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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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前文对应的一些内容
    弟弟的人格解体症状(人格解体是一种原始的、高度病理化的防御方法,与自我否定相关联,当通常的压抑机制失效的时候,人格解体便可用作控制无法接受与容忍的冲动的应急措施。症状:强迫自我审视,对世界具有陌生感和不真实感,体验能力丧失,自我感知失调等)
    四年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假的,只有姐姐跟曾经那个名字是真实的。这就是所谓的“  那根线通往的那只风筝,就是把他拉回现实的标记”
    前文也有提到过,弟弟高二是住校的,周末晚上也不回去,跟家人关系一般
    小瑅的性格来自妈妈,长相更像爸爸
    棠棣,指代兄弟,也可引申姐弟。另外还谐音“余地”  这个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做法嘛
    弟弟需要新的身份,但他也要斩断跟生母的联系,因为这是个未来的隐患,任何可能知道他们身份的人都会是隐患。
    他会用新的身份跟姐姐光明正大在一起。这个就是标题说的童话般的he啦
    所以他看到母亲有新孩子的时候,感到的是解脱
    我不希望把这篇文写成单纯的感情互虐,谁亏欠谁,谁对谁赎罪,他们分开之后都没过得多好,人生中最幸福的是相依为命的那些年。
    还有站在姐弟不同角度看那条短信的不同视角真的很满足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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