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的逻辑一点问题都没有,满朝文武,即便是想要反驳,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只听见李水又淡淡的说道:“竹子,竹笋可以用来吃,主干可以做竹枪,枝叶可以捆成扫把,竹片可以做成竹简,也可以打磨的圆润光滑,用来如厕。”
    “竹子何时承载了古圣先贤的思想?无非是做成竹简,刻上了古圣先贤的言论之后。”
    “那么在刻上言论之前,竹子还是竹子,可以用来如厕,也可以挖来吃。”
    “同理,仙纸在写上古圣先贤的文字之前,也就是一张纸。你用来读书可以,用来如厕也可以,甚至裁剪成衣服,穿在身上也无妨。”
    “诸位大臣,为何对竹子如此宽容,对仙纸就如此苛刻呢?”
    朝臣们无言以对。
    嬴政淡淡的说道:“好了,仙纸之议,到此为止。朝议,当以议论朝政为主。”
    这件事确实得到此为止了,在议政殿拿着一个如厕的事说来说去,确实不成体统。
    朝议结束之后,李水第一个出了议政殿。无他,担心朝臣们再跟他辩论。
    谁乐意因为一个厕所的事说来说去的?还要不要吃饭了?
    出宫门的时候,李信忽然问道:“槐兄,今日你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说的朝臣哑口无言。然而前几日相里竹也是同样的不解,你为何不拿这番话和她理论?”
    李水上下打量了李信几眼,说道:“李兄,你成亲有几年了吧?这个道理都不懂?女人,不要跟她们讲道理。她们说什么,你听着就好了。你以为侃侃而谈,胜过她了?那她就跟你没完了。”
    李信如遭雷击,呆立半晌,喃喃自语的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啊。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向李水抱了抱拳,说道:“槐兄,我先走一步了。”
    随后,李信打马向自己的府邸飞奔而去,看样子,是迫不及待的要验证李水的理论了。
    …………
    李水倒不着急,骑着马,摇摇晃晃回到了商君别院。
    苍夫迎上来说:“仙术班已经开办了数日,来学仙术的人越来越多,赚的钱简直数以亿计。”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苍夫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头去账房,领上几百万钱,随便买些酒喝。”
    苍夫激动的老泪纵横。
    他看着李水的背影,心里面默默的想:“这日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李水却不知道苍夫心中所想,他在商君别院中闲逛,然后遇到了相里竹。
    相里竹正鬼鬼祟祟的从一座小院走出来。
    李水好奇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相里竹淡淡的说道:“我想找到那位高人。”
    李水有点无奈:“那我祝你早日成功。不过,仙纸研究的怎么样了?”
    相里竹说道:“我发现,不同的材料,做出来的纸性能不同。我最近正打算做一种质地厚重,表面光洁,遇墨不散,遇湿潮而不变形的纸。此纸若能制成,以后作画就不必选用昂贵的绢帛了。”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建议道:“或许,你还可以造出一种质地柔软的纸来。现在这纸,还不够舒服。”
    相里竹一听这话,马上对李水怒目而视。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古圣先贤,也希望后人过的舒服,不是吗?”
    说了这话之后,李水就落荒而逃了。
    …………
    “舒服?舒服能让天下大治吗?舒服能重现尧舜之世吗?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淳于越坐在府中,对李水大加批判。
    他深信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今日李水用仙纸如厕,看起来是小事,实际上包含莫大的隐患。
    昔日商纣王刚刚即位的时候,也是励精图治。可是忽然有一日,纣王开始用象牙筷子吃饭。
    贤人箕子顿时忧心忡忡,说道:“今日用象牙筷子吃饭,那明日就要用犀玉杯来和它配套。有了象牙筷子和犀玉杯,还能吃粗茶淡饭吗?必定要锦衣玉食。有了锦衣玉食,还能在茅屋中起居吗?必定要广造宫室。如此一来,定然穷奢极欲,暴虐无常。大商恐有倾颓之忧。”
    后面的事,证实了箕子的判断。
    在淳于越看来,李水手中的厕纸,简直就是商纣王的筷子。不采取措施的话,大秦就要变成大商。
    于是乎,淳于越开始给皇帝写奏折。
    写到一半的时候,腹中忽然有些疼痛,于是淳于越到了厕所。
    一番释放之后,他自然而然的拿出来了竹片。
    以前这竹片,用了也就用了。可是今日朝堂之上,李水那番话,让淳于越有了心理阴影。
    用仙纸是亵渎往圣先贤,那么用竹片,是不是也亵渎了往圣先贤呢?
    淳于越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先用了再说。毕竟……腿都麻了。
    没想到淳于越从溷厕中出来,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尤其是臀部,隐隐作痛,坐立不安。于是他趴在榻上,叫来了医者。
    医者看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大人这病,在下已经看出来了。此病名曰痔,民间亦有称之为痔疮者。”
    淳于越问道:“这个痔,是何病?”
    医者说道:“此病,或久坐,或不洁,或焦思,或少眠。久而久之,患处生一肉团。割则出血,触之则痛。日渐增大,化而为痔。”
    淳于越有些担忧的问道:“此病,可是疮疽?”
    医者说道:“大人放心,此病与疮疽大不相同。此病发作之后,只是增加痛苦而已,并无性命之忧。”
    淳于越眉头紧皱,问道:“你可有医治之法?”
    医者摇了摇头,说道:“在下行医三十余年,从未见过此病能治愈者。所幸大人病症乃是初发,只要注意调养,当可以不治而愈。”
    淳于越松了口气,问道:“那又当如何调养呢?”
    医者说道:“不可久坐,不可焦思。按时起卧,时常清洁。若能做到这几处,此病可不药而愈。另外……竹片质硬,以此物清洁,最伤身体。大人可尝试绢布。”
    淳于越大惊:“以绢布如厕?那也太过奢侈。”
    医者说道:“大人贵体要紧啊。若在平时,倒也罢了。如今已有病兆,再不小心谨慎。便有千百匹布帛也治不好了。”
    淳于越点了点头,命人将医者送走了。
    半夜时分,淳于越腹中又是一阵疼痛,不得已,又到了溷厕之中。
    他在里面犹豫良久,直到两腿酸麻,再也按耐不住,于是叫道:“去给我拿几张纸来。”
    仆役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你是要……纸?”
    淳于越没好气的说道:“不然呢?难道当真用布帛吗?”
    仆役答应了一声,片刻之后,送进来了一些纸。
    淳于越叹了口气,试探着用了一番。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槐谷子,太懂得享受了。”
    用纸,确实很舒服。但是淳于越心里面很不舒服。
    一连几天,医者都来给淳于越检查。最后的出来的结论是,此病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也控制住了。
    医者嘱咐淳于越,万万不可懈怠,一定要坚持用柔软的丝帛等物清洁。
    淳于越倒觉得身体不难受了,但是为了避免病情耽误,也只能继续用纸。
    结果第四天的时候,有两个同僚来了。这二人同样是儒生,他们写了一份弹劾槐谷子的奏折,希望淳于越能联名上奏。
    淳于越看了一遍,发现是指责槐谷子用仙纸如厕的。奏折里面倒是提出来了一个好办法。
    说倡议大家日后用竹片上厕所,用仙纸写字。这样一来,各司其职,古圣先贤的思想就不会受到玷污了。
    淳于越看的尴尬不已,犹豫不决的说道:“仙纸是槐谷子的,他如何使用,我们便不必操心了吧?”
    这两个儒生一脸震惊的看着淳于越,说道:“淳于大人,你不会……也赞同用仙纸如厕吧?”
    这话让淳于越很受伤,他提起笔来,信誓旦旦的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正气凛然的说道:“我岂能与槐谷子同流合污?”
    两个儒生顿时松了口气,然后眉开眼笑,告辞离开了。
    淳于越看着他们的背影,想想自己违心写在奏折上的名字,心里面七上八下的。
    若让人知道,自己也在偷偷用厕纸,那该如何是好?会不会身败名裂?名声败在一张厕纸上,这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啊。
    淳于越心中懊悔:“好端端的,老夫怎么觉得,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呢?”
    …………
    赵高府中,赵高正在和赵成饮酒。
    赵成说道:“我自从赋闲在家之后,就挑选了一批人,为我所用。今日我暗令那批人进入商君别院,学习仙术。等他们学成归来,我赵氏也可以卖仙酒和馒头了。兄长不必再在商君别院花冤枉钱。”
    赵高嗯了一声,问道:“他们学的如何了?”
    赵成叹了口气,说道:“教授他们的是苍夫。这苍夫年纪很老,说话很慢,已经十余日了,他们还没有学到真本事。每日花钱如流水,我很是心疼。”
    “更可气的是,那槐谷子宣布,日后凡是新入学者,要搞什么军事训练,美其名曰,大秦以耕战立国,带兵打仗的本领,不可丢下。”
    “而这军事训练,也算是在学仙术。同样一个时辰一万钱。简直不可理喻。”
    赵高慢条斯理的说道:“花钱,无所谓。我赵氏有钱。我只要他的仙术。”
    赵成拍着胸脯保证:“快了,再有数日,他们定然可以学成归来。”
    赵高嗯了一声,又问:“那造纸术,学到了没有?”
    赵成为难的摇了摇头:“还没有。据说造纸的院子,看管甚严,任何人都无法接近。不过……槐谷子倒有意授权他人造纸。兄长何不寻个机会,花大价钱买来授权。到那时候,造纸术的秘密,也就一清二楚了。”
    赵高叹了口气:“一清二楚又如何?有专利保护,我们也不能仿造。”
    赵成分析说:“取得授权,有两大好处。其一,即便要给李水一大笔钱,这造纸也应当还有不小的利润。其二,等一年之后,方法解禁。他人要从头学起,而我赵氏,对造纸已经极为娴熟了,可以立刻大肆制造。”
    赵高点了点头:“好,你就找个人买下他的授权。不过,不要透露是我赵氏所为。”
    赵成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心中有数。”
    赵高看了看他,没说话,心里却在想:“但愿你这次是真的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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