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甲虽然老了,但是毕竟是劳动人民。
    身强体壮,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坚而愈久……
    小巷深处的啪啪声,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淳于甲终于停下来了。
    他不是累了,而是手有点疼。
    即便是铜铁做的手掌,这时候也有些红肿了。
    淳于甲看了看瓜皮,这家伙的脑袋已经被抽肿了,仿佛猪头一般。
    抓着瓜皮的那两个仆役问淳于甲:“我们怎么办?要将他带回淳于府吗?”
    淳于甲摇了摇头:“不可。”
    他长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淳于博士,因为这个竖子已经气病了。若见了此人,岂不是病上加病吗?”
    “外面这些传言,不要告诉博士了。他老人家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诋毁。”
    旁边的两个仆役小心翼翼的说道:“然而,主人经常教诲我们,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淳于甲面色一冷:“怎么?你们觉得主人不是君子吗?”
    两个仆役连连点头,慌乱的解释说:“主人自然是君子,我们只是对论语的理解有些迷惑。”
    淳于甲想了想,淡淡的说道:“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
    “如今百姓们群情汹汹,对主人的误会并非是人不知而不愠,是有人故意在散布流言,故意在抹黑我们啊。因此,我们定然要予以反击了。”
    两个仆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三个人,都自动忽略了淳于越的那篇文章。
    毕竟……这文章的事不好解释,干脆就不要再提了吧。
    瓜皮被打的头晕转向,现在听了这番对话,更是云山雾罩。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君子?什么以德报怨?我打了这么多次群架,还第一次听说打架的时候说这个的。
    两个仆役问淳于甲:“既然要以直报怨,自然是不能放走此人了。可是又不能带回府中,那我们如何处置他?要不然……杀了他?”
    瓜皮听了这话,吓得两腿发软,一个劲的哭喊:“光天化日,大秦律法啊。”
    瓜皮喊这两句话的时候,心里面其实是有点崩溃的。自己这种货色说这两句话,有点讽刺啊。
    好在淳于甲淡淡的说道:“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对于淳于博士的名誉没有任何作用。让老夫想想,让老夫想想。”
    淳于甲思索了片刻,从地上捡起来了一根木棍,指着瓜皮说道:“告诉老夫,是谁指使你的。你若说了,老夫能放你一马。”
    瓜皮魂都快吓飞了,心想: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说出皇帝的大名来啊。
    于是他咬紧牙关,坚决不说话。
    淳于甲呵呵笑了一声,提着棍子在瓜皮身上招呼。
    棍子打断了三根,瓜皮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气喘吁吁的说道:“我说,我说。”
    淳于甲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瓜皮考虑了一下,觉得直接说出皇帝的名讳来有点危险。
    他暗示淳于甲说道:“此人,地位极高,顷刻之间,便能让人大富大贵,转眼之间,也能让人身首异处。老丈,这个人你得罪不得,我劝你还是就此作罢吧,莫要再追问了。”
    淳于甲听了这话之后,反而笑了。
    他看着瓜皮说道:“看来老夫猜的没有错,果然是谪仙在指使你啊。”
    瓜皮微微一愣:谪仙?
    淳于甲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谪仙聪明啊,谪仙真是聪明啊。又没有道德上的顾忌,能想出这种办法来,不足为奇。”
    旁边的两个仆役也点了点头。
    中午的时候,淳于越的一篇文章,招来了无数的骂名。
    谪仙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抓住了这个机会,故意命人假扮成淳于府的人,诋毁北游记,以此来激起百姓的同情之心。
    淳于甲感慨万千:谪仙,真是有智慧啊,真不愧是谪仙人。可惜,此人屡次攻击淳于博士,实在是太可恶了。
    淳于甲深吸一口气,对两个仆役说道:“既然此人已经招供了,那就好办了。要为淳于博士挽回声誉,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瓜皮紧张的说道:“你要将我怎么样啊?我可以帮诸位解释,就说我不是淳于府中的人。”
    淳于甲冷笑了一声:“荒唐,你这种解释,不是越描越黑吗?你跟我走吧。”
    随后,淳于甲挥了挥手,对两个仆役说道:“带着他,我们去府衙告状。只要告赢了,百姓对主人的误会,就可以解除了。”
    两个仆役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瓜皮,皱着眉头说道:“如今大庭广众,我们便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吗?街上必定有不少人围观啊。”
    淳于甲呵呵冷笑了一声,说道:“无妨,就是要让他们围观,如此一来他们便知道,此人并非我淳于府中指使的。”
    两个仆役应了一声,押送着瓜皮向外面走去了。
    街上有不少人很快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组合。
    这些百姓,认识淳于甲的不太多,但是认识瓜皮的很多。因为瓜皮是无业游民,有事没事就在这条街上溜达,所以算是这里的名人了。
    有闲人凑上来,笑嘻嘻的说道:“瓜兄,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瓜皮低着头也不说话。
    闲人又说:“唉,幸亏瓜兄面皮比较厚,若换做别人,挨了这样一顿打,肯定受不了了。”
    瓜皮只当没听见。
    有百姓大着胆子问押送瓜皮的两个仆役:“请问两位壮士,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何要打他?”
    两个仆役看了看淳于甲,淳于甲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们乃是淳于府中之人。这瓜皮散布流言,陷害我家主人的名誉,因此我要上告到内史府,请内史大人品评一番,主持公道。”
    周围的百姓都连连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少人不由自主的跟着这几个人,想要过去看看热闹。
    毕竟……这个热闹太热闹了。
    李水和李信很快得到了消息,这两个人也很兴奋,带上麦花,急匆匆的向内史府赶去。
    路上的时候,李信感慨的说道:“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下午的时候到处都有人在痛骂淳于越。”
    “原来有人冒充他府中的仆役,在败坏他的名声。槐兄,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李水一边吃麦花,一边摇头:“不知道。”
    李信皱着眉头分析:“淳于越……虽然古板了一些,迂腐了一些,但是人品是没有问题的。他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啊,这次是谁在背后害他?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李信扭头问李水:“槐兄,你有没有听说过淳于越有什么仇家?”
    李水无奈的笑了笑:“李兄,我刚刚来咸阳城,淳于博士平生有什么仇家,我也不清楚啊。”
    李信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他到底得罪谁了呢?让我想想啊,难道是赵大人?”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李信说道:“李兄,你可千万别再说了,你若说出来,便没有悬念了,一会看戏的时候,乐趣会减少很多。”
    李信微微一愣,好奇的问道:“是吗?原来看热闹还有这么多门道。”
    很快,大伙到了内史府。
    赵腾听说是几个仆役之间告状,直接对身边的小吏说道:“你去办便可以了。此等小事,何须惊动老夫?”
    小吏干笑了一声说道:“然而,这件事牵涉到了淳于博士。据淳于府中的仆役说,今日有人在街上散布谣言,诋毁淳于博士。而散布谣言的人背后,恐怕还有幕后主使。”
    “告状的人,确实卑贱,但是他们身后的人,小人是万万不敢调查啊。”
    赵腾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老夫便去一趟吧。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咸阳城中的事,是越来越多了。”
    大堂之上,淳于甲和瓜皮一干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和以前一样,大门外面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赵腾在人群中找了找,果然看到了正在吃麦花的李信和李水。
    赵腾有些头疼:这两个家伙又来了,看到他们便心烦。
    他摆了摆手,说道:“将门关上。”
    大门关上,百姓们便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了。有不少百姓都露出来失望的神色。
    这时候,淳于甲向赵腾行了一礼,说道:“内史大人,此人叫瓜皮,他在咸阳城中,散布谣言,诋毁我家大人的名声。”
    “因此小人请求大人,公开审理此案,以正视听,还我家大人的清白。”
    赵腾思考了一会,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便依你之见吧。”
    大门没有关上,外面看热闹的百姓更开心了。
    赵腾揉了揉太阳穴,淡淡的说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淳于甲行了一礼,娓娓道来:“内史大人恐怕知道,我家主人,淳于越博士,最近和商君别院的谪仙,有一个赌约。”
    赵腾一听这话,心里面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是淳于越?又是槐谷子?这两个人又来我这里告状了?这剧情是不是太熟悉了?难道……他们又想利用我的内史府扩大宣传?
    本官明明已经上告陛下了,他们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明目张胆的欺辱我,真是欺人太甚。
    赵腾咬了咬牙,恨不得立刻命人将淳于甲打出去。
    但是他忍住了。
    如果站在堂下的是商君别院的匠户,赵腾一定命人动手了。
    但是现在是淳于府中的仆役,赵腾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淳于越,毕竟是个老好人,谁也不愿意和这种人撕破脸。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唉。
    赵腾淡淡的说道:“是什么赌约啊?说来让本官听听。”
    淳于甲微微一愣,低声说道:“这赌约已经传遍了咸阳城。大人还没有听说吗?就不用小人再说了吧。”
    淳于甲不想说,因为在这赌约当中,淳于越受到了伤害,淳于甲不想揭开自己家主人的伤疤。
    不过……赵腾还当真是没有听到这个传言。今天他根本没有出门。
    赵腾淡淡的说道:“不管本官有没有听过,你既然想要帮着淳于博士洗刷冤屈,挣得清名,你都应该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淳于甲点了点头,说道:“是,大人说的对。”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事情的起因,在于两本书。其中一本书,是伏……咳咳,是商君别院最新印刷的北游记。”
    外面的百姓听得真真切切,不少人交头接耳:“伏?伏什么?难道是伏尧公子?哈哈,看来传闻是真的,果然是伏尧公子啊。”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似是而非的八卦,最有传播力度了。看来北游记的销量……稳了。”
    赵腾听到两本书,心中的警惕就更高了。
    他幽幽的问道:“另一本书,又是什么?”
    淳于甲说道:“另一本书,是我家主人写的尧舜之乡。”
    “我家主人,和谪仙打了一个赌,要比一比这两本书的销量。谁的销量高,谁便胜了。”
    赵腾听到这里,心中有些火大。
    他幽幽的问道:“你今日,是真的来告状的?还是串通了商君别院,想要做一出戏?”
    淳于甲顿时愣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赵腾幽幽的说:“这种计策,谪仙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本官都替他害臊。难道有些人就没有廉耻之心吗?”
    李信看了李水一眼:“槐兄,有人在骂你。”
    李水哦了一声:“有吗?我怎么没有听到?”
    李信心中暗暗的想:“难道这是厚脸皮的另一重境界:装聋作哑?”
    赵腾气呼呼的说道:“每一次商君别院要卖东西的时候,总是这样弄出一点事故来,来我这里告状。搅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然后趁机兜售货物。本官料想,这一次亦是如此吧?”
    门外的百姓微微一愣:怎么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呢?
    经过赵腾的提醒之后,百姓们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毕竟……毕竟在他们眼中,淳于越和谪仙合作过太多次了。
    而且,不是人人都说,淳于越是谪仙的人吗?而且谪仙一直称呼淳于越为姐丈。既然是一家人,淳于越为何要诋毁商君别院的北游记?
    真相只有一个:他们又在做戏。
    只是这一次,淳于博士的牺牲太大了。
    淳于甲看着气呼呼的赵腾,看着议论纷纷的百姓,差点气晕过去。他捶胸顿足:“冤枉!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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