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被李水吓得够呛,但是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对李水说道:“大人,小人真的没有这么干啊,小人是好人。有口皆碑的好人,他们都知道。”
    李水看了看其他人,问道:“他是好人吗?”
    其他人都犹豫着点了点头。
    至于黑三和他的兄弟,他们不犹豫,他们很努力的在点头。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那我就好奇了,你们的地,怎么就到了村长手中。难道……是你们赠送给他的吗?”
    这些村民大汗淋漓。
    他们之前被使者吓怕了,这时候当然不敢说什么。
    但是面对李水的问话,他们又答不上来。
    有个村民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是我们赠送给村长的。”
    李水哈哈大笑:“你们自愿把地赠送给村长,然后自己忍饥挨饿,过得像是乞丐一样?”
    这些村民没有办法辩解,只能点头说道:“是。”
    李水笑眯眯的看着朝臣:“诸位,你们信吗?”
    朝臣们很想说信,但是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毕竟这种事一听就是假的,谁也不想侮辱自己的智商。
    有朝臣叹了口气,对李水说道:“谪仙,咱们现在讨论的,是你做的事有没有得到百姓的拥护。并不是村民如何丢了自己的土地。”
    “如果这土地是正经来的,那么朝廷就要保护。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如果所有人都可以随便拿走别人的土地,那岂不是乱套了吗?”
    “今天我抢了别人的土地,我很开心。明天我辛辛苦苦赚钱,好容易攒了几亩地,结果被人给抢走了,这岂不是冤枉?”
    “真要那样的话,谁还想要认真干活?只等着抢别人就行了。我大秦的赋税怎么保障?我大秦天下岂不是乱套了吗?”
    李水问朝臣:“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想法?”
    不少人都点了点头。
    李水笑呵呵的说道:“可是我觉得,土地就不应该买卖。”
    “土地,乃是百姓的性命。那些升斗小民,一旦失去土地,就一无所有了。而作为穷人来说,他们是很容易失去土地的。”
    “一场灾荒,没有积蓄的升斗小民怎么办?就只能把地卖了。”
    “因此遇到荒年,穷人很痛苦,而有钱人确很开心,因为他们又可以低价买地了。”
    “村民家中人出了意外,失去了顶梁柱,生活难以为继,土地也难以保存。”
    “这还是合法的,不合法的,那些有钱人与官吏勾结,随便安插一个罪名,就可以抢走他们的土地。”
    “久而久之,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那穷人没有了活路,会不会造反?”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明确一个问题,我大秦朝廷,到底是谁的朝廷。”
    朝臣们都惊恐的看着李水,他们颤抖着说道:“谪仙,你这话太过大逆不道了。”
    李水摊了摊手,说道:“我怎么大逆不道了?”
    施邬说道:“大秦朝廷,当然是陛下的,这还需要问吗?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水幽幽的说道:“天下,当然是陛下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难道这个我还不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说,陛下……到底和谁是一伙的。到底应该帮这谁。”
    朝臣们都愣住了。
    他们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李水拱了拱手,向嬴政说道:“陛下,我大秦天下想要安稳,那就要和数量最多的百姓站在一块。”
    “现在天底下穷人最多,那我们就要为穷人排忧解难。将来大家都变成了富人,那我们就要为富人排忧解难。”
    “如此,谁能撼动我大秦的万世基业?”
    嬴政听得两眼烁烁放光,点头赞道:“好,好,有道理。”
    李水回过头来,看着那些村民,说道:“你们可听到了?陛下亲口说了,要为穷人排忧解难,你们还不肯说实话吗?”
    那些村民都默不作声。
    他们当然听到刚才的话了,但是他们依然有点将信将疑。
    朝廷真的会照顾穷人的利益吗?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啊。
    从他们记事的时候开始,朝廷就是富贵人的地盘。就算谪仙行商贾之道,朝廷依然在照顾有钱人的利益。
    因为有钱人财力雄厚,可以打点一切。
    更何况,之前使者已经威胁过他们一番了,这些村民都害怕了。
    如果村民什么都不说的话,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如果村民说了,那万一得罪了朝廷,就万劫不复了。
    因此,这些百姓都选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
    李水很是失望的看着他们:“你们啊,你们难道真的不明白吗?为什么你们人数众多,却一直被欺负?因为你们不知道谁对你们好,谁对你们不好。”
    这一瞬间,李水忽然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这时候,羊尾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了。
    李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要说实话吗?”
    羊尾点了点头:“是,我要说实话。”
    李水惊奇的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现在为什么又想说了?”
    羊尾叹了口气,对李水说道:“我刚才不说,是因为我害怕,我现在说了,是因为我想明白了。反正我就算回去也活不下去了,倒不如在这里大闹一场,也许能活下来也说不定。”
    李水点了点头:“好,那你就说来听听。”
    羊尾说道:“我原本是另一个村子的村民,我们的村子没有古麦村那么偏僻,我的生活也没有古麦村那么困苦。”
    “后来,我被我父亲卖到了古麦村,卖给了一个叫狗娃的人。”
    起初的时候,羊尾的讲述还算冷静,娓娓道来,不过因为内容太过惊人,不少人都很震惊。
    到后来的时候,羊尾的声音就越来越激动了。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着:“这些人,他们抓了我不知道多少次,打了我不知道多少次。我觉得我已经不是人了,我已经变成了他们养的牲口,目的就是让我生孩子。”
    羊尾讲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有的朝臣都沉默了。
    他们养尊处优,生活的很平静,根本接触不到底层的丛林生活。
    现在骤然听到这些,给他们的冲击还是非常大的。
    有朝臣忍不住问道:“这……这都是真的吗?”
    羊尾呵呵笑了一声,伸手去解身上的衣服。
    这些朝臣连忙捂住眼睛,摆手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伤风败俗,朝堂之上,岂能……”
    朝臣说到一半,忽然住嘴了。
    因为他们发现,羊尾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疤。
    一道一道,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处好皮。
    单单是看这伤疤,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可以想象,羊尾当初是遭受到了何等样的苦难。
    李水感慨的说道:“这一身伤疤,应该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这时候,老牛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
    李水问老牛:“你也有话要说吗?”
    老牛郑重的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先呜呜的哭起来了。
    他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我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啊,我对不起他,这些日子,午夜梦回,我总是梦到他。”
    “我对他不好,当初他被人杀了的时候,我曾经冲动过,我想要杀了那些坏人,为他报仇。”
    “但是当我磨好刀的时候,那股冲劲消失了,我害怕了。”
    “我担心杀了那些坏人之后,我会被要求抵命,所以我忍下来了。忍了第一次之后,就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了第三次。”
    “后来我有了一个外号,他们都叫我老牛。”
    “诸位知道老牛是什么意思吗?牛这种东西,你用鞭子抽他,你使劲打他,他从来不会反抗,就是低头干活。”
    “在村民眼中,我就是那个不知道反抗的老牛,我就是那个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老牛。”
    “我已经忍了太多年了,我不想再忍下去了。这一次,在天子面前,如果我不把事情说出来,恐怕我永远不能报仇了。如果这次我被杀了,我也死而无憾,至少让我儿子知道,他父亲也没有那么怂。”
    老牛说的声泪俱下。众人听得十分感动,但是在感动之余,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家伙这么激动是为了什么。
    李水拍了拍老牛的肩膀,安慰他说道:“牛兄,你节哀啊。”
    老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点了点头。
    李水对老牛说道:“你的儿子,被人害死了?”
    老牛嗯了一声,眼泪又下来了。
    李水安慰他说道:“你不要哭,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把事情的原委,详细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老牛嗯了一声,然后开始哭。
    他哭的泣不成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
    李水有些无奈。
    他看了看其他人,问道:“你们有谁了解他的冤屈的?能不能帮他说一下?”
    很快有人站出来了,帮着老牛大开始讲述。
    老牛哭的稀里哗啦,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点头,或者偶尔说道:“没错,就是这样。”
    等老牛讲完之后,朝臣都陷入到了震惊当中,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丧子之痛啊,就这样忍下来了?
    杀了别人的儿子,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还可以在村子里作威作福?
    这古麦村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李水淡淡的说道:“诸位,这就是宗族。这样的宗族,危害巨大,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吗?难道你们当真不知道吗?”
    “还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是宗族的族长,所以你们唯恐宗族解散,会让你们的利益受损,所以一直视而不见,甚至阻挠本仙做事?”
    这些宗族都纷纷说道:“你放屁,哪有此事?我们绝对不会这样。”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是不是有这回事,诸位应该很清楚。总之,羊尾和老牛的冤屈,明明白白,历历在目,相信这样的事情,在天下也不是少数。而天下间的宗族,所做的坏事,也不止这些。”
    这时候,村长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没有做过,是他们撒谎。”
    现在村长已经豁出去了。
    他知道,一旦自己的罪名坐实了,那是必死无疑啊。这里可是朝堂,可是当着陛下的面。
    万一陛下认可了他们的话,只要一声令下,自己就要押赴刑场的。
    因此,村长是真的怕了。
    村长看了看自己的子孙。
    村长的子孙心领神会,纷纷说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啊。这分明是他们两个编造出来的,想要诬陷村长,想要榨取利益。”
    村长又看了看黑三,黑三也大声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一直在古麦村附近活动,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这一定是假的。”
    羊尾和老牛气的直瞪眼睛,他们看着自己人。
    所谓的自己人,就是当初巡捕组织起来的那些人。
    只不过,当初巡捕在的时候,他们有人撑腰,所以义愤填膺,什么话都敢说。
    现在巡捕不在了,他们又被那两个假使者吓了一路,这时候哪里还敢多嘴?
    羊尾和老牛对他们说道:“怎么?难道你们就这样任由村长欺压我们吗?你们不想报仇了吗?”
    这些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意思就很明显了,他们认命了。
    毕竟,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现在他们觉得,跟着这些人做事,似乎太危险了一些。
    于是,受害的一方不说话,朝堂上就全都是加害者的声音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全都是村长的声音。好像羊尾和老牛真的撒谎了一样。
    施邬微微松了口气,照这样下去,也许自己真的能赢。
    他刚刚想到这里,就有小宦官快步走进来了。
    那小宦官走到嬴政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有个县令求见。”
    嬴政纳闷的看着小宦官:“县令?”
    小宦官说道:“是,那县令说,他是专门来说明真相的。”
    嬴政说道:“什么真相?”
    小宦官想了想,说道:“关于古麦村的真相。”
    嬴政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他点了点头,说道:“快,立刻将人带上来。”
    小宦官应了一声,去外面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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