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末年,皇族间爆发了一场为争夺政权的混战。
    战乱后天下四分五裂,国祚岌岌可危。
    匈奴人趁虚而入,举兵侵犯。次年,呼延澂同金勒、乌弥会攻洛阳,命其部下烧毁坊市,杀诸王公及百官以下叁万余人。
    这一日,军队浩浩荡荡行出洛阳班师回朝,天空竟忽然下起雪。雪下得又大又急,让将士措手不及。
    行军速度不得不迟缓下来。
    饥寒交迫的感觉折磨着刚打完仗的匈奴勇士,他们逢人便抢,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百姓如果不给吃食和衣物,轻则遭受毒打,重则直接毙命。
    此时行到并州,大家一进城中,便迫不及待想歇息。
    “将军,看天气短时间内恶劣得紧,不如暂时休整一夜,明日再出发。”侍中乌弥看一眼窗外,向坐在桌前小憩的男人建议。
    男人并未抬眼,有些疲倦地摆摆手:“你去安排。”
    乌弥应下来,识趣地出了门。
    在梯阶与一青衫少女擦肩而过,对方捂着脸遮遮掩掩向上走,似乎是怕被人瞧见。
    他扭头一望,警惕地叫道:“站住!”
    少女身形滞了下,头也不回向前跑。
    这“潇湘楼”是并州数一数二的大客栈,鱼目混杂,乌弥曾劝呼延澂另寻住所,但没被采纳。
    他感到蹊跷,本想抓住少女问个明白,不料她好似脚下生风,一眨眼混入人群不见了踪迹。
    扶着墙壁,骊珠紧张地喘气,回头发现那人还在到处张望穷追不舍,只好咬咬牙推开旁边的客房门,想将就躲避一下。
    从市集回来,她便发现客栈周围气氛不对劲,走到里边看到那些匈奴装扮的人就知道大事不妙,一定是有匈奴兵经过这里。
    刚刚那人的着装,分明是匈奴将领。
    她好不容易逃出来,若在此时被抓住,岂不是功亏一篑?
    “又是什么事?”
    她惊魂未定地靠在门前听外面动静,里间突然传来声音,似乎是被打扰到,夹杂一丝不悦。
    骊珠不知客房有人,带着歉意和请求道:“对不起,我现在有事不能出去,希望你让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就一会儿,绝不打搅你!”
    屋里烧着沉水香,布置精美高雅,她猜想此人多半身份不凡。
    “女人?”一声座椅挪动的响动后,有人踱步走近。
    骊珠刻意低头,不清楚对方身份而心里忐忑不安。毕竟匈奴兵才离开洛阳不久,还在四处找寻皇室族人。
    左思右想时,一双黑色厚底狐毛靴停在跟前。
    呼延澂冷着脸,垂眸睨向低眉顺眼的少女。
    她梳着简单的丱发,头饰了了,领口滚了圈白毛的小袄子套着淡青襦裙,外罩一件斗篷。
    他微微皱眉:“抬头。”
    骊珠想后退,可惜已被逼至门前,只得抬头道:“这样冒失闯进你的房间是失礼,但我的确有事迫不得已在此避一避,很快就走。”
    面前的男人身长八尺,阔肩窄腰,犹如巍峨山峰伫立。
    好高!骊珠一呆,几乎是勉强达到他胸口处。
    裘衣两袖以金线绣着精细兽纹,那双深褐色眼眸凛冽如刀。因为风寒唇色略显淡白,却不减周身飞扬的剽悍之气。
    她心里咯噔一跳,暗觉不妙,按容貌和服饰推测,不是匈奴将领便是匈奴贵族。
    呼延澂没有急于回答,她虽不施粉黛,但姿容秀丽,不像寻常百姓家的人。
    他此次受皇命与金勒、乌弥共事,心中对两人却没有好感。这两人一个脾性焦躁,喜怒于形,一个老奸巨猾,贼眉鼠眼。
    料想乌弥定又是不知从何处将这少女强掳了来献给他,以此讨好自己。
    “你回去告诉乌弥,”呼延澂转身走回桌前坐下,一手撑着额头道,“不必费心思,我对乳臭未干的丫头不感兴趣。”
    骊珠愣住,思忖片刻,似乎了解了话中大意,他以为她是手下为讨好他献上的女子?
    思及此,小脸赫然泛上羞恼的红晕,她快速跟过去道:“你是匈奴将领吗?你们与楚国争斗不要紧,可是不要殃及了百姓,他们是无辜的。不管谁当皇帝,也是这些百姓为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想必都明白!”
    本以为只有在汉人中才会有这样俊朗的面容,就像六哥一样。然而让她惊讶地是,被皇族一致视为粗鲁低贱的匈奴人里竟也有英伟的男人。
    呼延澂睁眼,对上她清灵灵的乌眸。没有怯弱和退缩,坚定如磐石。
    迄今为止,没有遇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女子。
    唇畔噙起意味不明的冷笑,他道:“想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锐利的视线令骊珠有些渗得慌,故意挺了挺背脊。
    其实她心中已经后悔不迭,本来直接走了就好,干什么回来争辩几句?明知这人是匈奴人,自己还对他大讲道理,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你可知道,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呼延澂语气闲散,却带着阴恻恻的寒意。
    她未免太胆大包天,在他跟前侃侃而谈,难道真以为他不会杀了她?
    骊珠心里直打鼓,她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她还要留着命给百姓希望,富国兴邦,一雪皇族耻辱。
    稳了稳心神,她低声道:“大人知晓事理,应该不至于为难我区区弱女子。”
    “呵,”嗤笑一声,呼延澂重新阖眼,“你倒是牙尖嘴利。趁我没改变主意为难你之前,立刻出去。”
    他现在没精力跟一介女流之辈纠缠。
    天气恶劣,行军迟缓,军中粮草所剩不多,将士们疲劳至极。离平川还有很远的路,军饷又迟迟不到,这才是当下头疼忧虑的事。
    “多谢大人。”退出房间掩上房门,骊珠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堂堂楚国公主,居然要对敌军将领低声下气,真是憋气!
    他说她牙尖嘴利,这算是赞誉,还是讽刺?她一边在心中恨恨骂着呼延澂,一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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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澂cheng,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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