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山一时无语。
    莫家倾覆过程中的孰是孰非,他无法决断。
    薛烛庸有错吗?
    莫家害死了他的娘亲与发妻,这两个他此生之中最爱的女人,他为此复仇又何错之有呢?
    薛烛庸没错吗?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薛烛庸的复仇无疑是太过偏激,在莫家之中,无辜之人还是有许多的。
    但不管如何,陆青山并无权评价薛烛庸行为的对错于否,因为他很清楚一件事。
    未见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没有经历过薛烛庸所承受的苦难,又有何资格站在旁观者角度之上,悲天悯人。
    只是,莫芝芝又有什么错呢?
    看着莫芝芝满是泪水却依然皎如明月的脸庞,陆青山心中也是感叹不已。
    若是嫁给他人,像莫芝芝这样的女子本该也是一生无忧的。
    可即使没有做错任何事,就只是因为她是莫光的女儿,她就要承受这般苦难。
    自己最爱的夫君,陷自己的父亲连同自己所有的族人于死地之中,背负这种沉痛的经历,莫芝芝心中之苦又有谁能想到呢?
    “莫夫人……”知晓故事所有起承转合之后的藏小剑对莫芝芝心疼不已,想要上前安抚莫芝芝。
    可还没等藏小剑上前,莫芝芝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飞快擦干脸上的泪水,脸上掠过坚毅的神情,接着道:“烛庸他当年引蛟族围岛,覆灭莫家,他则是早早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而在那前几日,他骗我说要带我出去散心,让我先是离开了莫家前往蛟龙岛等他,在莫家覆灭之后,他这才赶到蛟龙岛告诉我真相。
    他和我说,莫家所有人他觉得都是死有余辜,唯独是觉得对不起我,向我道歉。
    当时的我恨他绝情狠心,不肯再理会他,烛庸给我留下了他特地从莫家带出来的大半资产以及莫家完整的炼器传承,便悄然离开了。
    也是因为他所留的这些资产,我才能培养炎儿成为修士。”
    “那薛家主是否知道莫炎的存在?”陆青山抓住了关键点。
    莫芝芝苦涩地摇了摇头,道:“他并不知道,当时我也是刚发现自己怀上炎儿不久,本想找个好时机和烛庸说,就当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后来却是发生了这种事,那我自然就更不可能将此事与他说了。”
    陆青山点了点头,大致明白现在的情况了。
    显然,莫炎,便是说动薛烛庸出手的关键了。
    只是不知道,二十年过去,当初重情重义的薛烛庸,如今是否还会肯为这个自己从未知晓过的儿子,冒生命危险而出手。
    “莫夫人,我们准备再去找薛家主,你要和我们一起吗?”陆青山顿了顿道:“若是由夫人您亲自开口,薛家主不论如何,应该都是很难拒绝夫人您的要求的。”
    莫芝芝脸上表露出极为挣扎的神色,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那好,我便和你们走一趟吧。”
    哞哞哞哞~
    极为突兀地,连绵不断的蛟兽怒吼之声在这时由远及近,渐渐传入众人耳中。
    陆青山眼神一凝,抬头一看,在天边,有数百点小小的黑影正在不断变大,隐约能辨认出其的轮廓。
    “是蛟族,蛟龙妖王带着数百蛟族,来了!”藏小剑道。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陆青山沉声道:“蛟族既然来了,那屠龙刀修士与蛟龙妖王的终战必然也近在眼前了。”
    秦倚天颔首道:“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陆青山带着莫芝芝,迅速折返回木雕铺。
    ......
    哞!哞!哞!
    刚刚还隐隐约约的蛟兽吼叫之声,到了此时,已经响彻耳畔了,其中还夹杂着城中百姓慌乱之声。
    数百的蛟兽从蛟龙城上空一掠而过,往海神宗而去,最前方的是威势压人的蛟龙妖王。
    属于四品妖兽的威压,暴怒的蛟龙妖王肆无忌惮地放出,所过之处,所有的凡人犹如被千斤重压,一瞬间就是双腿一软,栽倒在了地面之上。
    待得蛟龙妖王离远了,这些百姓才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小百姓的生存智慧让他们明白,如此多的蛟兽出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皆是开始收摊收工,躲回家中,以防被殃及池鱼。
    往日繁华无比的蛟龙城,因为蛟龙妖王的到来,仿佛成了一座死城。
    陆青山一行四人,也已经赶到了木雕铺前。
    只是在要进入木雕铺之时,莫芝芝脚步突然一停。
    这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即使在来时的路上,莫芝芝已经是做足了面对薛烛庸的心理准备,但真到了当前,却又是本能的怯了。
    虽然知道现在时间紧迫,陆青山也没有催促莫芝芝。
    心理上的有些坎,是只能由本人自己闯过去的。
    踌躇了片刻,莫芝芝的声音有些颤抖,开口道:“走吧。”
    只是她的站位,却是下意识地落了陆青山半个身位。
    陆青山不以为意,迈步进入木雕铺。
    这一次,他的视线再扫过木架上陈列的木雕,他已然明白,这些木雕并不是简单的木雕,而是薛烛庸这一生所有经历的缩影。
    在木架最中心位置的那个木雕,那个满脸温柔,笑容明媚的清秀女子,就是薛烛庸的发妻,刘子君。
    在刘子君右边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年迈夫妻雕像,想来就是待薛烛庸视若己出的刘狱卒夫妇吧。
    而处于刘子君左边的那个中年妇女的木雕,则是薛烛庸“自杀”而死的母亲。
    整个店铺如此多的木雕,其他木雕都是随意出售,也仅有这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四具木雕,以及那个摆在角落里的看似并不受薛烛庸重视,实际上却是得到精心照顾,一尘不染的莫芝芝的木雕,是非卖品。
    因为,其他所有的人生片段对于薛烛庸来说,都是不值一提,唯有这五个人,是他这一生最为看重的五个人,也是他割舍不掉也不愿割舍的回忆。
    薛烛庸一如往常,极为随意地瞥了一眼进来的顾客,看见走在前头的陆青山,脸色一沉,不耐烦地准备赶人。
    随后,他的眼神陡然一滞,拿着酒壶的右手以极小的幅度微微颤抖了起来。
    “芝芝,你怎么来了......”薛烛庸的声音十分沙哑。
    落在陆青山半个身位之后的那个女子,正是他的第二任道侣,莫芝芝。
    刚刚在外面还畏手畏脚地莫芝芝,真见到了薛烛庸,似乎是不想让薛烛庸见到自己的柔弱,反而是强硬了起来,抿了抿嘴,定声道:“我遇到了我解决不掉的麻烦,需要你……出手相助。”
    “好。”薛烛庸没有问是什么麻烦,也没有问要怎么帮,便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莫芝芝眼有水光,薛烛庸简单且干脆的一个好字,却是瞬间就让她勉力伪装的坚强再也崩不住,“当年蛟龙妖王被你引向龙泉岛,覆灭莫家。
    这么多年下来,我从未对我们的孩子提过当年之事,但他仍然是如宿命一般,走到了蛟龙妖王的对立面。”
    “外面的蛟族你也看到了,来势汹涌,我又怎么能放心让炎儿他独对这种情景呢?”
    “我们的……孩子?”薛烛庸的声音微微发颤,难以置信。
    莫芝芝轻轻点头,“莫家被毁之时,我就已有身孕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与你说,便……”
    薛烛庸一时无言,沉默了半晌,颤声问道:“我们的儿子,是什么样的……”
    “他叫莫炎。”莫芝芝脸上显露出骄傲之色,“他非常优秀,不过弱冠之龄,不论修为还是炼器技艺,都称得上出类拔萃!”
    “好!好!”薛烛庸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你早就见过他了,前日来木雕铺之中寻我们的那位年轻男修,便是莫炎。”藏小剑撇了撇嘴道。
    薛烛庸一怔,回想当日画面,迟疑道:“那就是我的儿子吗……”
    他的双眼逐渐发亮,但很快神情就是一肃,因为他已经感受到,蛟兽的威压正在渐渐淡去,这说明蛟兽已经是要离开了蛟龙城。
    “具体情况是如何?”薛烛庸问道,“与我说一说。”
    薛烛庸能筹划百年,倾覆莫家,自然是个谨秘之人,立刻就是询问起详细情报。
    陆青山长话短说,与薛烛庸说明了所有关键之点。
    “单打独斗,我并不是蛟龙妖王对手,但蛟龙妖王也是无法击杀于我。”薛烛庸自信道:“若是按你们所说,屠龙刀为设此局已经筹划数十年,那再加上我,我想,应该至少会是有五成的把握拿下蛟龙妖王。”
    “屠龙刀准备在何地屠龙?”气质邋遢萎靡的薛烛庸在这一刻锋芒毕露,眼里寒芒爆射。
    “我这就问问莫大师,他们准备在何处屠龙!”藏小剑见说服了薛烛庸,不由兴奋地捏了捏拳头,连忙是拿出莫炎所留的传讯令牌,发出灵信询问具体情况。
    但是,所有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藏小剑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应该是他现在所处的地方,被阵法封锁了一切的传讯。”陆青山道。
    “那该怎么办?”薛烛庸是愿意出手了,难道反而是要卡在这一步上了吗?藏小剑懊恼无比,“分别之时,我们就应该问问莫大师他们准备在何地动手的。”
    陆青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轻声道:“决战之地,也不一定是得要莫大师亲口说,我们才能知道。
    因为……这可不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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