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啊!
    那来通风报信的小丫鬟这会是得了威风,当先里开着路,一扫先前的畏畏缩缩,头发虽然被抓乱了,脸上也带着几条甲痕,她却是昂首挺胸,走路带着风冲在了最前面。她人小灵便,这一不小心,就将主人们甩在了后头一截子。
    所以当她绕过花廊出现在一汀阁院门前的时候,常氏许氏等一干人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就变成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现身跳出来了。
    在一汀阁外头守着门的婆子们一瞧见她,眼睛“唰”的就亮了。
    “好你个小蹄子,居然敢偷溜出去,叫我们这一通好找!”两个婆子上来,一把抓住了那小丫鬟就往里头拖。
    “你们做什么,这里是韩家,我是韩家的丫头,你们这些周家的人不能动我。”那小丫鬟知道主子们就在后头,故意大声叫嚷起来。
    那两个婆子嗤笑一声道:“你一个粗使丫头,能伺候我们家太太小姐是你的福气,还敢拿韩家来压咱们。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快老实跟我们进去,记得把嘴巴闭得死紧,不该说的一个字不说,指不定小姐能饶了你偷跑的罪,再赏你点钱。若不然,只管把你打死了,瞧有谁能说半个不字!”
    “就是,打死你便打死了,我们太太可是韩夫人亲姨侄女儿,还能为了你这个小贱皮怪罪了我们夫人不成?”
    “等将来我们小姐进宫做了贵人,便是韩夫人都要给小姐下跪行礼问安,上赶着巴结,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说着,一个婆子老实不客气地在小丫鬟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们以为这小丫鬟只是乱跑的,抓回来往小黑屋里这么一关,先吓吓她给个下马威,再温言和语的安慰,给点果子钱,就能将这小丫头给收服了。
    却没想到她们这些话一个字不落都落在常氏的耳朵里。
    常氏站在花丛影壁下,气得浑身发颤,若不是许氏牢牢扶着她,只怕她站都站不稳当了。
    听到此时,她再也听不下去,推开儿媳妇的手便大步走了出来。
    “来人,把这两个无法无天的狗奴才给我绑了!”
    韩福家的那儿早有相熟的嬷嬷传了话来,知道自家的侄女在一汀阁受了欺侮,急急赶了来与常氏她们会合在一处。她是个有心的人,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传了话,颇叫了几个粗壮有力的媳妇子过来撩阵。
    她是常氏的陪嫁,对她是再忠心不过的,此时听了周家的婆子在背后这样欺负韩家下人,又嘴里浑说着什么将来夫人还要给周绮下跪巴结,心里早压了一股子邪火。听着主子吩咐,也不待旁人出手,韩福家的已当先冲了出去,捞着方才胡吣的那个婆子,扬手毫不客气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这几巴掌把俩个婆子直接打懵了,两个人早扔了那小丫鬟,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那被扇了巴掌的婆子两边脸肿起老高,嘴里泛着血腥味儿,还在哭呢,却见韩福家的转身告罪:“夫人,奴婢一时气愤不过,打了旁人家的下人,乱了规矩,一会您只管将奴婢交到周夫人手里,千万别给奴婢说情。”
    常氏看了她一眼,绷紧着脸说:“这是自然,谁也不能越过人家的主子打人家的下人。你打了她们,不跟直接打了周太太一般。”
    亲外甥女也不叫名字了,直接叫人周太太,那俩婆子知道事情要糟。
    常氏这番话是说给韩福家的听的,又何尝不是在指摘她家太太?
    自知闯了祸的婆子半个声儿也不敢吭,没挣扎的就让人拿布条子捆了手,推推搡搡进了一汀阁。
    屋子里砸碎的东西周绮已经让人都清扫收拾出去了。
    只是屋子里多宝架,条几,台桌上原先放着的摆件儿,盆栽甚至屋角放着的两只梅瓶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屋子里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方氏心浮气躁地在屋子里转圈儿,周绮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把黄芪那丫头收拢好了没有。心里头又是气又是悔,气的是周家方氏绝情,悔的是自己不该控制不住脾气将邪火撒到旁人身上。
    就算是撒到自己从周家带来的人身上也比撒在姨妈身边的大丫鬟身上好啊。
    她当时是气糊涂了,失去了理智,如今后悔都来不及,只盼着绮儿的法子有用,黄芪能被黄白之物打动,老老实实地站在她这边上。
    正犯着愁,突然听着外头一阵躁动,那屋门儿一响,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
    方氏怒骂道:“都要反了不成,居然敢这样闯……姨妈?!”
    方氏见黑鸦鸦涌进来一堆人,当先一人穿着暗青色绣万字不到头的捧福团花对襟袄,头上梳着圆髻,插两根扁银錾缠枝葫芦簪子,戴了只银灰色貂毛围额,目光凛厉地看着她。
    是韩纶的夫人,方氏的亲姨母常氏。
    她身边站着一人,穿着一身湖水碧的锦绣妆柿纹褙子,下头系条靛蓝色刻丝不落地缠枝花的马面裙,头上戴着红珊瑚镶珠的赤金流苏钗子,眉目淡然,嘴角似乎噙着一抹笑,但细看时又完全看不出来。
    正是常氏的长媳,她的表嫂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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