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阙峰顶刮起长风,在石壁间穿梭而过,呜咽的啸声听起来十分悲凉,松柏不住摇晃,叶声簌簌,天上的云朵飞快地流动,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明暗交替,苏启蹲在树下,远远望着山下飞过的剑门弟子。
    “师父他既然最后成了掌门,那就说明这次私奔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是吧?”
    巨阙子愣了一下,随后喃喃说道,“失败吗?或许说是成功才对。”
    苏启挑起眉头,“两宗的长老......妥协了?”
    “不妥协怎么办?青莲宗还好,除了云清师母外,之前的候选者中还另有一位天赋优秀的女弟子,剑门就不同了,虽然也有几位天赋不错的,但论心性没一个能比得上师父的,”巨阙子虽然向来懒散,但提起师父时仍是一脸敬意,但很快他就苦笑了起来,“为了下一任门主,当时剑门的长老不得不将这二人寻了回来,两宗长老最后也对此妥协了,默许他们在一起,但作为代价,云清被剥夺了门主候选之位,而我剑门为了补偿青莲宗,也颇有些伤筋动骨。”
    “但这却只是不幸的开始。”
    巨阙子顿了一会,他抓在树干上的手很用力,留下深深的痕迹,难掩的悲伤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师父、师母虽然冲破了所有阻力,最终在一起了,但师父一直对剑门心有愧疚,那些年里,师父除了拼命冲关,也常常带领剑门弟子在外征战,为剑门打拼,你们也知道,东荒在这几大州里,一直都是最贫瘠的一个,而我剑门又地处偏僻,各种资源向来稀少,所以师父为了壮大剑门,决定将剑门的势力伸到南岭去,毕竟我灵墟山脉距离南岭也不算远。”
    “南岭?”苏启吃了一惊,那里虽然资源丰富,灵山大泽极多,但也是几大州里最为凶险的一州,“这在剑门的典籍中怎么从未记过?”
    “因为最后我们失败了。”巨阙子闭上眼,“一开始其实是很顺利的,剑门在南岭拉拢了一批小门派,获利不少,但我们毕竟是外来者,对南岭那些门派不够了解,又扩张地太快,被不少南岭的宗门敌视,其中就有一个宗门名为净血宗,这一宗门的功法极为古怪,常常需要以活人炼血,受到很多凡人的怨愤,也有修士斥责他们有干天和,但因净血宗势大,而且背后站着南岭的另一家大宗,所以其实也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净血宗......”苏启念叨了一遍,“我似乎听过,他们的功法据说来自于蛮族,但这一宗门早已经被人灭了。”
    “是我剑门灭的。”巨阙子看了苏启一眼,“知道此事的人不多,灵墟四派,南岭当地的几个宗门,外加天机阁。”
    苏启怔住了,半晌后他轻声说道,“出于正义?”
    “嗯,”巨阙子点点头,“师父在南岭时无意撞见了净血宗的炼血勾当,顿时大怒,杀了那几个净血宗弟子,但此事很快闹大,净血宗做出了一副要全面和剑门开战的架势,而剑门中对此也争执不下,有人希望抹除净血宗这种邪派,有人认为剑门打不起这种大仗,吵了很久,连门内的几位太上长老都被惊动了,但对于此事,仍是没有一个结论,最后师父动用了一种很特殊的方式。”
    巨阙子转过身,“一种只有剑修会用的方式。”
    苏启有些迷茫,但陆青瓷却立即反应过来,但她也有些惊讶,“试剑心?”
    “对,试剑心,”巨阙子伸手轻轻弹了弹苏启背后的八荒剑,“我等剑修,自当有剑之锋锐,一剑刺出,当一往无前!而剑修的心,也该如剑一般纯粹,不能蒙尘。若是剑心蒙尘,一个剑修在修行上的路也就走到了尽头,所以试剑心是剑门考验剑修的一种绝佳方式,若是你对一件事心胸坦荡,自然剑心纯粹,而若是对一件事充满愧疚犹豫,剑心则蒙尘。所以师父召集了剑门所有的长老弟子,将净血宗做的事一一讲出,又对所有人试剑心。”
    “剑心证明,当看到净血宗生炼人血后,几乎所有弟子都厌恶净血宗的做法,认为他们是邪恶的,我也是如此,”巨阙子转过头,看着苏启,“所以师父以不该让剑心蒙尘的说法,召集了剑门几乎所有的长老,与净血宗开战,为了不惊动净血宗背后的宗门,我们没有声张此事,为了不牵连其他三宗,也未召集灵墟四派共同出手。”
    “既然世间没了净血宗,看来我们赢了?但剑门今日在南岭没有任何势力,想必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苏启捡起一块石头,远远地丢向了山崖。
    “嗯,净血宗被我剑门连根拔起,还顺手救出了被净血宗关押的上千个凡人,”巨阙子缓缓走向最外面那座白玉碑,他站在墓前,凝立良久,才继续说道,“但代价太高昂了......十数位长老战死,两位太上长老陨落,三位太上长老受了重伤,他们三人都没能活过十年,而最为伤筋动骨的......”
    巨阙子拍了拍白玉碑,一脸悲戚,“是师父的死,他在那场大战中道基崩解,回到剑门后只撑了三天,交代了后事,匆匆将门主之位传给我,便去世了。云清师娘也是,她在战场上为了救下几位剑门弟子,被净血宗的秘术打中,没能活着回来,除此之外......死的还有当时剑门的门主候选,我的师兄,也是你的师兄。”
    苏启和陆青瓷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早知道巨阙子当年其实并不是剑门的门主候选,而是阴差阳错才接了那个位子的,但时至今日,他们才真正得知当年的故事。
    “所以......若不是那场大战,今日剑门的门主不会是我,剑门也不会高手凋零,十一年前的惨事或许也不会发生,”巨阙子凝视着白玉碑上的名字,“但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师父没有做错,”他看着苏启和陆青瓷,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们手里握的是剑,我们身上寄托着剑仙的意志,生与死,对与错,正与邪,在我们眼里应该是纯粹而简单的,剑仙曾说,他要用手中的剑荡平世间一切的不公。”
    “那我们这些后来者,也应当秉烛夜行,追逐他留下的那道光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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