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里外,
    东泉省首府,江陵城,
    一处大宅正厅之中,一群高冠华袍的男子,正在饮宴。
    “恭喜世兄!”
    “世兄高才大德,此番担任本省学政,实在是东泉之福!”
    坐在主座上受众人恭贺的,乃是一名黑须及胸的中年人,一张国字脸方正严肃,仪表堂堂,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这人名叫徐谨,表字慎之,乃是东泉有名的‘大家’,操守道德、文章学问俱是上佳,更是做得一手好画,在整个大昊国都颇有才名。
    今日,是徐谨升任东泉省学政的好日子,当地有头面的名流、士绅、官员纷纷上门祝贺。
    酒过三巡,有个腰系玉带的年轻人举杯朗声道:“今日徐先生升任东泉学政,符全省君子之望,依我看,日后我们称呼先生,可以‘东泉’代之。”
    “好!徐东泉,东泉先生!”立刻便有人附和。
    主座上的徐谨虽说喝了不少酒,脑子却是还清醒的很,听到这样的提议,立刻摇了摇头,
    笑着举起酒杯:“各位厚爱,在下心领,只是以东泉之大,纵横九百里,人口千万,书生五千,贤才大德数不胜数,我区区一人,何敢以一人代一省?”
    以一省之名,冠一人之号,那岂不是说,整个东泉,就他一个能人,他一个人就能代表整个省?
    此举,即便是朝堂大佬,亦不敢为,除非真正做到了国师、太师、首辅大臣,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才有资格。
    不管这个提议的人,是好心,还是祸心,一旦徐谨答应了,那真成了全民公敌。
    话音未落,他的神色忽然猛地一变,举杯的手一抖,溅出了几滴酒来。
    全场猛地安静了下来,一道道不解、惊讶的目光看向徐谨。
    人人都晓得,徐谨最是讲究稳重气度,会连酒杯都拿不稳,当众如此失礼?
    到底遇到了何等大事!
    “各位见笑了。”
    徐谨很快的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适才我心有所感,我那副熬鹰图,竟然被人参破悟透了。”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白须老者出声问道:“慎之贤弟,你那副熬鹰图,画成至今,我记得也不过十一二日吧?不知是哪位俊才,如此快便能参破?”
    “钱兄太过抬举了,这幅画也只是勉勉强强跨入极品,距离那些真正的极品好画,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过嘛……”
    徐谨故意卖关子似得一顿,抚须微笑,
    一向谦虚谨慎的他,此时,也忍不住的面露自豪得意神色,老怀欣慰。
    等吊足了众人胃口,他才不疾不徐的说道:“不过嘛,画成后第二天,我便派人送往郭东县,赠予我的一位门生。想必是这孩子近来功课有所精进,才参透了这画。”
    全场一阵沉默,众人纷纷面露惊奇之色。
    有个别年轻一些的人,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跟着,便是‘嚯’得一下,议论纷纷起来。
    从江陵府到郭东县,有六百多里,其中山川阻隔,道路难行,快马也要三四日,步行的话,走上十天都不算多。
    当然,若是传递朝廷重要文书、战报,换人不换马,两三天就能到,但以徐谨的性格,私人物品运送,绝对不可能动用公器,闹出什么六百里加急的动静来。
    换句话讲,徐谨一个学生,短短五六日间,甚至更少时间就参破极品画卷!
    难怪他失态,这样的天赋资质,实在罕见。
    在座的这些人,扪心自问,换成自己,不要说什么五六日,即便五六十日,也未必能参破。
    那个白须老者,捻须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却是泛起一股酸意。
    他和徐谨都是当地名士,名气、官阶都十分接近,政见却多有不同,向来是面和心不和,相互暗中较劲。
    但连他都不敢说,自己能轻易参透徐谨的极品画卷,
    而徐谨的一个学生,短短几天之内,却做到了,
    一旦传出去,岂不是说明,他在画道之上,甚至还不如徐谨的学生?!
    虽说天赋资质好,不代表就一定能走得远、成就高,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心中又酸,又警惕,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反而举杯贺道:“难怪了,原来是贤弟的高徒啊!来,各位,满饮此杯,为贤弟贺,为我东泉士子贺!”
    “满饮!”
    “满饮!为徐夫子贺!”
    “满饮!为我东泉士子文气贺!”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
    徐谨也是再次举杯,一饮而尽,心中颇为畅快。
    没想到这白浩这孩子,天赋竟然如此之高,自己倒是真是看走眼了,
    这样的资质心性,在他众多弟子之中,简直无人能出其右,好生培养一番,将来足以托付衣钵,
    甚至青出于蓝,将自己的学问发扬光大也未可知。
    ……
    ……
    这头,白浩一边喝酒,一边叹气,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组织上列为‘重点培养对象’。
    极品画卷本质上是一种‘消耗物’,用来磨练心性,早晚有一天会被看破,变成无用之图,
    可是,这一天来到的,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再者,虽说是消耗物,却不是笔墨纸砚这样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贤弟,你到底是怎么看破这画的?”
    白浩强忍住心疼,决定换一个话题,转移自己悲伤的注意力。
    “恩,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看着,那鹰就老实了,可能是运气吧。”
    方觉呵呵一笑,也是蛮开心,没想到火苗还有这样的用处。
    “运气……这……”
    听方觉这么说,白浩觉得更加悲伤了,
    品画斗画,全凭真本事,哪有什么‘运气’之说?
    怪不得老师以前常说,做人不可狂妄自大,切忌有了点小成就就沾沾自喜,
    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说不定哪天就遇到真正高人,脸被打得稀烂!
    想我白沛然,五岁识千字,七岁背古诗,十岁熟读经典,十七岁中秀才,二十三岁中举人,娶了世家女,又放了县令实缺,以往心中总有一股傲气,觉得无论放在哪,都算是人中俊才,
    可是和这位贤弟一比,却是如同乌鸡比凤凰了。
    方觉哪里知道这家伙内心世界还挺丰富,竟然做起自我检讨来了,
    看了眼废掉的熬鹰图,说道:“沛然兄,小弟的确只是运气好罢了。我自小在郭东县长大,最远的地方,只去过邺城,眼界见识都有限,此时其实满腔的疑问不解,还想请教沛然兄。”
    “恩,你说。”白浩点点头。
    方觉沉吟了片刻,认真的问:“这熬鹰图如此神奇,显然并非寻常凡人能做,敢问沛然兄,如今世上,是否真的有修仙得道之人?有吞吐练气、长生逍遥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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