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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的毕大官人,与五头大肥猪,亲昵地挤在狭窄的猪栏中。他身材五短肥硕、体毛旺盛,浑身上下裹满又黑又臭的淤泥,竟让清晨喂食的猪倌疏忽了。
    还是上午有人来买猪的时候,才发现猪圈里竟有这么个大活人,不禁有惊又奇道:“你们还做人肉生意?”这才找到了知县大人的大表哥。
    因着全城寻人,惊动了举县的百姓,所以当宋大令他们赶到时,臭气熏天的猪圈里,至少已经涌进了二百多人,只听人们纷纷议论道:
    “啧啧,睡得真香啊,这么吵都醒不了……”
    “别说,哥几个长得还真像……”
    “嘿,快看,他翻身了,那话儿怎么这么小……”
    宋大令听得又恼又羞,他阴着脸命差人驱散了围观人群,然后把又脏又臭的毕大官人,用张草席卷了,拖到院子里打水冲洗。
    差人们捏着鼻子,一瓢瓢凉水泼上去,见效果不佳,干脆直接提起桶,兜头浇下去。
    ‘哗……’
    “哎呦……”毕大官人终于醒了,猛地坐起来,大叫道:“你们干什么?”
    “给大官人洗刷洗刷!”差人们每人提个桶,排着队往他头上浇:‘哗、哗、哗……’
    “救命啊……”毕大官人一下蹦起来,才发现自己赤条条不着存缕,赶紧又捂着裆蹲下。
    ‘哗,哗、哗……’冰凉的井水又兜头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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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后堂客房中。
    “咯咯、咯咯……”毕大官人披着毯子坐在炭炉边,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姜汤,还是脸色发青,牙齿打颤:“遭次奇……奇耻大辱,表弟,于公于私,你都得为我做主啊。”
    “怎么做主?”宋大令坐在离他尽可能远的地方,用手帕捂着口鼻……洗刷了这么多遍,大官人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猪粪味:“你们连对方的影儿都没看见,让我如何去查?”
    “我不是喝得烂醉了么……”毕大官人郁卒道:“唉,果然是喝酒误事。”说着恨恨道:“但在青神县里,除了李简之外,我又没得罪什么人,除了他还有谁!”
    “谁都看见,李简昨天被灌的烂醉如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宋大令摇头道:“且他现在是县里的大红人,没有证据,不好贸然传唤。”
    “表弟,我可是颜面丧尽,生不如死,”毕大官人打个阿嚏,擤一把鼻涕,苦着脸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地?”宋大令叹口气道:“好在表哥那也没伤着,回家去只要不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得一些日子,愚弟自然寻趁那厮的不是。”
    “唉……”毕大官人这个憋火啊,眼泪都掉下来了:“青神县,我这辈子都没脸再回来了。”
    ‘不回来就好,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宋大令暗道。
    当天,毕大官人就坐船回彭山了。回去的最初几天,还算风平浪静,就当他暗自庆幸,准备将这段噩梦从记忆中抹去时,他小儿子念书的书院,叫他赶紧过去一趟。
    一路上许是敏感过度,他总觉着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但急着去书院,他也没细想,到了才知道,原来儿子跟同学打架来着。大耳瓜子当场就招呼上了:“不好生念书,跟人学打架,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熊崽子!”这绝对有迁怒的成分在里头。
    “呜呜,你骂我是熊崽子,”他儿子捂着脸哭道:“他们骂我是猪崽子。”
    “这帮泼才,怎能如此侮辱我儿?”毕大官人气愤道:“我儿怎么就是猪崽了?”
    “他们说,我爹是猪,所以我是猪崽子。”儿子抽泣道。
    “呜呀呀,气煞我也,你爹怎么会是猪呢?”毕大官人要气炸肺了。
    “他们说,不是猪,你怎么会光着腚睡猪圈呢?”
    “啊嗷……”毕大官人一声惨叫,险些背过气去。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才几天啊,就传到本县了,教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带着儿子家去之后,毕大官人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就等着,表弟那边能替自己报仇了。
    谁知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来年开春,都没有动静。他终于忍不住写信询问,不久收到宋大令的回信——黄娇酒场的股东,青神县秀才陈希亮,高中皇佑元年龙虎榜,成为青神县第一位进士老爷!
    之前,因为他有个‘待诏’的虚名,宋大令便投鼠忌器。现在李简有了进士老爷撑腰,宋大令就更不敢对付黄娇酒场了……虽然陈希亮刚刚中进士,连官都没授,但本朝相公,只由进士出;位高权重的官位,也都被进士垄断。所以一旦白身连中三榜,便会地位飙升,成为士大夫的一员。
    而宋大令这种恩荫官,没过科举那一关,一辈子也成不了士大夫……这就是质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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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宋大令又遭了厄运,他被解除了差事,勒令回家闲住听参。到最后,他没弄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有人把状告到田况那里。虽然没有证据,但或许告状的人分量太重,或许他正犯了田况的忌讳,或许不是正途出身,这官就当不牢靠。总之,这个知县,连一年都没当满,就该家里蹲了。
    他有所不知,自己之所以会被田况盯上,是起自王方的一封信。在信里,王老夫子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提,便让田况对宋大令生厌,寻个机会就发落了他。
    对于此,陈恪只能惊叹,王老夫子果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不过无论如何,不怀好意的宋大令走了,这是件好事,要不整天提着心,提防他算计,念书都受影响。
    新上任的大令,许是专门打听了前两任的不同遭遇,因此还算循规蹈矩,没怎么扰民。中国的老百姓,有时候要求就是这么低,只要能让他安安生生过日子,他就能给你整出花团锦簇来。
    因为贡酒事件一折腾,庆历八年黄娇酒场的收入没什么增长。但转过年来,成为贡酒的广告效应,加上去岁无心插柳的饥饿营销,到皇佑元年年底分红时,陈恪竟然分得了二百万钱。而涂家酱油也逐渐被主流接受,现在蜀中几乎家家都要打酱油,这块的分红也有飞速增长,达到九十万钱,一跃从垫底升为第二,而且未来还有很大增长空间。
    莲花炭方面,销量也稳步提升,为了满足市场需求,这两年,钱炭商收购了本县的几家炭场,但没有石湾村的那家陈氏炭场。
    其实陈恪帮助炭场还阳的初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收购大伯家的炭场,出一口胸中的恶气。然而随着与大伯家两个兄弟越来越亲近,他心中的执念动摇了……真是老天不长眼,让那对狗男女,竟有这么好的两个儿子,看在大郎和四郎的份儿上,也只能不再理会当初的恩怨了。
    谁知他不理会恩怨,恩怨自会上门。因为目标市场与莲花炭高度重合,陈家炭场在竞争中惨败,产品滞销、负债累累……完全是当年钱炭商最悲惨时的光景。
    走投无路之际,陈希世只好到县城,求钱炭商收购陈家炭场。钱炭商知道两家的恩怨,不敢做主,便让他去文昌街找陈恪。
    看到陈恪家的大宅子,陈希世还当是哪位乡绅的居所呢?谁知开门的竟然是小六郎。一见到恶大伯,小六郎二话不说,拿起棍子就把他打出去。
    陈希世这才知道,原来这竟然是自己弟弟家。不禁又羞又愧,也没脸再上门,转回了石湾村。
    谁知过了不久,陈希亮中进士的消息传来。原本就十分后悔的陈老大,彻底悔青了肠子,便迁怒于侯氏。侯氏才不吃他那套,两人整天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惊动了在外念书的大郎,回来看到家里被打得一片狼藉,他也没好脸道:“打出人命来,活着的也得坐牢,过不下去就去官府和离吧。”
    虽然在宋代离婚不稀罕,可侯氏那么大把年纪,是不可能答应离婚的。但两人怨恨越积越深,已经不可调和,只能相互折磨对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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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传富的来福酒楼,利润增长却不大,仍在七十万钱水平。这也没办法的,在青神县这小地方,再高端的酒楼都会遇到瓶颈。另一方面,成都城的贵人们,一直在热情邀请传富,到成都去开大饭店,这对梦想着成为天下第一名厨的传富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虽然传富早已蜕变为成熟的酒店老板,但遇到大事件,他还是习惯于,请师傅帮着拿主意。
    于是趁陈恪放假在家的时候,他提着食材找上门去,现炒了几道拿手菜。然后师徒俩坐在轩敞明亮的饭厅中对桌,回忆其当年的艰苦岁月,都不免唏嘘。
    “师傅,”传富蓄起了整齐的唇须,目光也沉稳了许多,他一边给陈恪斟酒,一边道:“师傅,咱们认识几年了?”
    “五年了。”陈恪感慨道:“真快啊……”
    蜀中难得的下起了雪,门外雪落无声,掩盖了岁月的印记……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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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卷,故事更加精彩哦……
    成功攒下一章,明日应该可以按时更新了吧?八点更新太早,时间暂定两个十二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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