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专门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陈恪一听,还是没完没了的官场斗争,顿时就失去了兴趣:“这跟我有何关系?”
    “有关系,”赵宗绩淡淡道:“官家要见你……”
    “见我……”陈恪的表情登时凝固。
    “嗯。”赵宗绩对外面吩咐一声道:“走吧。”
    “去哪?”
    “进宫。”
    “这么急,总得让我换身衣服吧?”
    “穿这身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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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皇宫的路上,陈恪竟有些紧张:“这……太突然了吧。”
    “还以为你不知道紧张为何物呢。”赵宗绩笑笑,压低声道:“今日进宫问安,我跟官家说起,你上月遇袭的事情了,官家仁厚,便说,你带他来一趟吧。”
    “……”陈恪心下有些感动,他怎会不知?成了官家召见过的人,那些人必然投鼠忌器,自己的安全肯定大有保证。
    “不只是给你壮声色,”赵宗绩轻声道:“这个节骨眼上,八成也会问到六塔河的。你打算怎么说?”
    “……”陈恪望着赵宗绩:“什么意思?”
    “文富二相素有盛誉,且年富力强,来日方长……”赵宗绩缓缓道:“你若一点面子不给他们,怕是日后会坐蜡。”
    陈恪知道,赵宗绩这是为了自己好,对于一个预备进入官场的新人来说,让年龄不大的大领导忌恨,对整个仕途都会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且不幸的是,两位宰相都是公认的‘正人君子’,与他们作对,连个好名声都得不到……
    “谁怕?!”陈恪却冷笑道:“大不了回四川老家,让我给这些伪君子擦屁股,休想!”老子好容易捡了条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尽开颜?
    “唉……”赵宗绩苦笑道:“那你考什么进士?”
    “十年寒窗,总得给自己个交代吧。”陈恪冷冷道:“我本来就打算,要是这官做得开心,就上当几年,算是对朝廷有个交代。要是不开心,立刻回家,快活过我的衙内生活。”
    “衙内?”赵宗绩错愕道:“你还有这等理想?”
    “我早跟你说过。”
    “我以为你是说笑的。”
    “我也以为大宋官家黑白不分是说笑的。”
    “……”
    “……”马车中陷入了沉默,两人都不说话了。
    快到宣德门时,赵宗绩方轻轻按住陈恪的肩头,低声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是不是我的话,会被当成你的意思?”陈恪明白了。
    “嗯,你是我叫进宫的,他们自然会认为,你是在替我说,不方便说的话。”赵宗绩洒然一笑道:“管他们呢,我个闲散宗室图什么?你只管说个痛快就是!”
    “……”陈恪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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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选中国历代最气派的皇宫,定然有一番争论,但要选最寒酸的话,就毫无争议,非北宋汴京赵家的皇宫莫属。其前身乃唐宣武军节度使衙署,后梁改此衙署为建昌宫,拉开了此地为皇宫的历史。
    之后又经历了后晋、后周,才轮到本朝入主。建隆三年,稳定了政权的赵匡胤,终于征发工匠,命人按照唐代洛阳的宫殿制度来营建。但由于周围居民拒绝搬迁,宋朝皇帝也不知道强拆为何物,最后只得将皇城和宫城合而为一,把部分中央官署设在皇宫内前部,而把皇帝居住的寝宫和后妃宫及一些宫廷设施放在皇宫后部,中间以一条东西横街相隔。
    如果画成俯瞰图,你会发现,别的朝代的皇宫,都有严格的中轴线,讲究对称、法度严谨,只有宋朝的皇宫,固然每一部分都讲究法度,但整体像搭积木似的堆在一起,只求功能齐全,其它就顾不上了……
    当然所谓的‘寒酸’,也是因为放在历史的长河中纵向比较,单单在这个年代,大宋皇宫还是世界上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群。每个初次站在宣德门下的子民,都会深深震撼于其高大雄伟。
    但不包括陈恪,因为宣德门形制与后世故宫的午门相同,而且还小了一号。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对参观过北京故宫的人来说,很难再有一座宫殿,能让他大惊小怪。
    进了宣德门,一座坐落在三层丹陛之上的宏伟宫殿扑面而来,这是大庆殿,相当于后世的太和殿。这让陈恪感觉不太习惯,因为在太和殿与午门之间,还有个太和门,南北两个开阔的大广场,尽显泱泱的皇家气象。
    但这宋朝的皇宫,一进了宫门就是正殿,只有殿前的三层平台作为缓冲,比紫禁城不知寒碜多少。看来那不与民争地的传闻是真的了……这让陈恪对宋朝的官家,终于多了一丝好感。
    “这边走。”赵宗绩示意陈恪右拐,沿着北廊向东走,进左长庆门,北行一里左右,过左银台门,上了分隔内外宫的东西大街。在这条御廊上,又行了一里左右,到了垂拱殿门前,赵宗绩才说一声:“到了。”
    领着陈恪进了垂拱殿,赵宗绩让太监进去通禀。等候的时候,有小太监请两人到耳房烤火,又端来了姜汤,还拿来两双干净的鞋履……虽然打着伞,但这一路走来,两人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尤其是脚上的鞋,已经完全完全湿透了。
    待两人摆弄停当,内侍也来传了。
    两人赶紧起身,屏息凝神,穿过层层帷幔,到了御堂门口,便见一位穿蓝色纱袍、碧玉簪发、眉目和气、面带病容的中年人,坐在胡床上朝他们微笑。
    “孩儿拜见叔父……”赵宗绩马上深深作揖。
    “草民拜见圣人。”陈恪也赶紧马上深深作揖……来的路上,他已经反复确认,这就是大宋朝臣见君的礼节,虽然明知是因为‘跪礼’没有发明出来的原因,但他还是感觉暗爽……不用三拜九叩,实在是太好了。
    “平身吧。”一把温和的声音响起道:“绩儿,这就是陈三郎吧。”
    “是,叔父。”赵宗绩道:“这是就陈恪。”
    “唔……”官家微笑的打望着陈恪,见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细,端的是英气逼人,又穿一身太学生的白衫皂带,眉宇间难掩书卷之气,给人一种文武双全的感觉。他不禁微笑赞道:“陈司谏养得好儿子!”
    陈恪也在偷偷打量大宋,这位温和的中年大叔,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要不是在这皇宫中做不得假,他真无法将其与一国之君联系起来。
    “不要拘束,你父亲和寡人马上就成连襟了,”官家笑起来道:“论起来,你还得称我一声姨夫呢……”
    “……”陈恪这个汗啊,虽然他们私下里也这么开玩笑,但谁敢去攀这门亲戚?口中连道‘不敢’。
    “就算不叫姨夫,”官家微笑道:“也该自称‘为臣’,而不是‘草民’,莫非嫌承事郎的官阶太小?”
    “不是,草民……哦不微臣,”陈恪对见到大名鼎鼎的宋仁宗,还是有些紧张,这才恢复正常道:“实在是没把自己当成个官儿,这承事郎,不提就忘了。”
    “呵呵呵,忘了可不行。”官家挥挥手,便有宫人,端上两个锦墩。
    赵宗绩谢了座,便端坐下来。
    陈恪也不知道该不该坐,有些愣怔……前世的电视剧告诉他,宫里规矩多,比如赐坐是对高级大臣、或者像赵宗绩这样的王公才有的待遇,自己这样的小咖,不跪着就不错了,哪还奢望有个座?
    “坐吧。”官家微笑道:“不要拘谨,自家人闲谈私聊,便当我是你姨夫就好了。”
    陈恪口称不敢,搁了半边屁股在锦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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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咱们也算神交已久。”官家让人给陈恪和赵宗绩,上了两碗当归红枣汤,让他们喝下去驱寒。待两人一饮而尽,这才微笑道:“你的《字典》,还是寡人作的序哩。”
    “官家的恩德,”陈恪赶紧起身道:“微臣铭感五内。”
    “坐下说,不要动不动就站起来,你不嫌难受,寡人还难受呢。”官家笑着责怪道:“那算什么恩德,你自己可能都不明白,这本《字典》对大宋朝意味着什么。”
    “微臣确实不知,”陈恪轻声道:“只是觉着该做这件事,便做了。亦没想过会惊动官家。”
    赵宗绩颇为意外的看他一眼,心中暗笑道:‘还以为你在谁面前,都不知天高地厚呢,这不在官家这儿,也乖得跟小猫似的。’
    “往大里说,此乃文教之盛世,我大宋的百年国策,亦因此而光大。”官家微笑道:“识文字、读经典、知礼仪、明信义之人,将大大增加,我大宋文教之昌盛,必远超八代。”
    “官家谬赞了。”陈恪这个汗啊,难道皇帝要开夜校扫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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