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帅汇报了一下掌握的情况:“据察,有三人为奴头,平日多有欺榨为恶,手下有众十余人。个个手中有血。”
    “那还留他做甚?”武怀表看了旅帅一眼:“捆起来,着众人举恶,依大唐律论处便是。”
    王如意点了点头:“罪加三等。”惠静寿看了看王如意和武怀表,嘴动了动,又没说什么。
    旅帅便命人去带人,没一会儿,十几个人被带了出来,虽然个个骨瘦如柴的模样,但眼眉间带着一股子凶戾之色。
    一看就不是好人。
    接着便着人举恶,就是让那些汉人奴隶揭发检举。
    其实也就是伤人,抢衣物粮食什么的,但这种行为在这里就显得极其可恶了,可能一点粮食就是几条人命。
    问了一会儿王如意就不耐烦了:“欺辱同袍,斩了吧,不必询问了,做事要紧。”便把人带了出去。
    来到后进女子这边,也在施衣澡身,只不过多了一项体检。主要是检查花瘘,也就是后来讹传的花柳。
    唐代对这方面就相当重视了,有专门的诊治程序。尤其军内医师,专门有这方面的培训。
    诸女人袒露本体,医师一个一个看将过去,身边有人记录,叮嘱澡后以菖蒲末白梁粉敷合,妇人一一应是。
    若有阴疮恶痒,便单独隔到一室,剔去毛发,以蜜煎甘草末涂之,衣食不通。也就是她的衣物和食物不能和别人相混,要隔离。
    若是张军在这里估计会感觉惊艳,这医疗程度也不比现代相差什么的,或者会更严格。
    其实古代花柳病并不泛滥,大多是因为不卫生和潮湿产生的一些问题。
    大面积的花柳传播是明弘治年间开始的,‘自广东人始,吴人不识,呼为广疮,又以其形似,谓之杨梅疮。’由广东传到沿海江浙一带。
    黑帮,骗商,诈骗,老鼠会,也都是从那边开始的。
    王如意过来可不是来看这些本体的,他是过来看看有多少孩子和老人。他知道张军对这方面比较重视,就有点不放心。
    可是过来一看,没有几个年长者,干不动的活的都弄死了,或者饿死了。
    孩子到是有一些,一个一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样子,躲在大人身后满眼的惊恐。
    这些孩子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黑暗当中,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活着,大部分不知道耶耶是谁,事实上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
    其实在大唐本土,各州府下面,这个模样的女人孩子也不少见,只是这是在边城,这是从吐蕃手里救出来的,就完全不同了。
    有一股子激奋在这些军人们心里滋长。
    “这些孩童,可有耶娘俱在的?”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我家司令在问话。你等已经获救,不必惊惧,这几日好生调养身体,过几日便送你等回去中原。”
    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一派麻木。
    “明府在上,奴,奴奴有事相问。”一个女人炸着胆子出声,但禁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娘子有话便讲。”王如意放轻的声音看向这个女人。
    “奴奴想问,却是要把,要把我等送至,送至何处?”
    王如意皱了皱眉,想了想,问这女人:“不知娘子你等,原籍所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亲眷?”
    女人摇了摇头,诸女脸上尽现悲凉。
    也是,吐蕃占了这里二十多年,看她们的样子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几许,小的有十几岁,哪里还有什么原籍家乡。
    王如意想了想,说:“如此,便都去了凤翔府吧,我等皆是凤翔军伍,你等可在凤翔安家落户,或植农桑,或纺绵纱,总能过活。”
    武怀表点了点头:“我家郎君仁慈,收容子民数十万,赐良籍,照护老幼妇人,设有纺绵织布之所。
    凡劳工,十日一沐,按月计酬,凡农户,给与宅第田亩,减免税赋,凡童幼,教化无类,公以县学。
    你等要过活好日子了。”
    “当真?”那妇人失口问了出来,马上脸色一变,以头呛地:“奴奴该死。”
    “这是如何?”王如意过去伸手把女人扶了起来,入手只觉握了一把柴骨:“吐蕃人已经败了,
    这里现在是大唐之地,你我均为大唐子民。无须如此。”
    女人怔怔的看着王如意,王如意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却见女人瞬间眼泪便喷涌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就哭成了一片,那些孩子估计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也在一边跟着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某……”王如意一下子就麻爪了,扭头看向惠静寿。咋整?
    惠静寿差点笑出来,扭头忍住,摆了摆手。我不管,你自己弄。
    “莫要哭啼,”一个近卫走了进来,大声喊了一句:“第三队,排成队列跟某出来。”
    刚才已经给诸女子分好了队组,这会是一队一队出去检查,然后分发衣物去洗澡,洗澡后到后堂分住处。
    这一嗓子好使,大部分妇人都止住了哭声,小声冀冀的看向近卫,再看看王如意等人,还是有一些慌乱的。
    “便去检查澡沐,好生歇息调理,”
    王如意松了口气:“这些孩童,耶娘俱在的知唤一声,耶娘俱失的知唤一声,余者不要离开娘娘身侧。”
    其实除了爹妈都在的,基本上都是跟着妈的,爹妈都没有了的也活不下来,这里的条件环境也不允许哪个养别人的孩子。
    养不起,不是心狠。大人都吃不饱,勉强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噩运就来到,谁有余力去养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有妈的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可之间。
    “便安心歇息,且等返回中原。”
    武怀表说:“待回了凤翔,或去织厂劳作,或分田植农,总有个好日子,等身体将养好了,再寻个郎君慢慢过活便是。”
    牙兵从外面匆匆进来:“司令,那大相吵着要见你。”
    “见我?”王如意看了牙兵一眼,笑站摇了摇头:“今日繁忙,明日再说吧。”
    把这边转了一圈,食宿,物品,行李各个方面都看了一下,王如意心里有了底,几个人返回城主府。
    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而且这个时候见不见结赞那囊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王如意也就懒得去和他扯皮。
    即然落到了凤翔手里,他就已经不是什么大相了,这辈子能不能再回去吐蕃……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的。
    放他回去再反过来祸害大唐么?最好的结局就是像论莽罗衣一样封闭在一个小院子里听听曲儿看看书,了度余生。
    不过论莽罗衣必竟是吐蕃皇族,结赞那囊能不能享受到那个待遇,王如意还真猜不出来。
    城防的加固调整,物资的清点计算,城中各处的巡查检点,那些商人的审问,事情一大堆,各部门忙的飞起。
    最好处理的就是吐蕃官员,审都不用审,直接拉出南门斩了了事,尸体往尸堆上一抛。冰天雪地的天然大冰箱。
    商人的审问,其实就是甄别,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友商,或者大唐的细作,若是有,那就悄悄放走,其余的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官员商人所有的财产物资充公……战争才是最快的致富手段,没有之一。
    整整三天,终于把鸣沙城内清点一空,所有物资财产登记造册。
    灵州边军算是陡然而富,从械使物资到粮食铠甲,衣物,全都变了模样,一下子精气神儿全提上来了。
    王如意也没小气,分了一部分非军事物资给了诸州首领。
    城外津渡里的行人游商等也查验了一遍,吐蕃人丁全部抓捕,其余人等查看了公验无误,就地放行。
    只不过那些损失了货物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烧毁的营寨拆掉,清理的干干净净,以后就不设了,只是税还是要收的。
    第四日,王如意下令集中了城内所有能找到的车子,把南城门外已经冻的梆硬的尸首全部码放到车上,自鸣沙城沿河南下,去往会州方向。
    惠静寿仍然留后驻守,王如意和武怀表,甯景璿带着部队随同尸车同行。包括野力部诸州军将和近百名俘虏。
    顺着黄河沿岸向南,又向西南八十里,跨过高干川,来到平原的尽头,在距离山口一里处,王如意下令停止前进。
    下了马,王如意左右看了看,往山口那边看了看,点了点头:“就在这里吧。”
    一声令下,拉着尸首的大车靠拢过来,俘虏们开始卸货,把冻的硬梆梆的尸首码放到指定位置,然后覆雪压平,继续码放。
    数千具尸体,垒成了一个巨大的梯形雪堆,边缘修整得整整齐齐。
    叫野力州的战士们在大路边上挖了个坑,把一块刻好的,有一人多高的石碑立了起来。
    ‘巨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龙朔三年,太宗皇帝外玄孙,外臣吐蕃赞乞力拔布,相葛尔东赞叛乱,覆吐谷浑,夺东西会州及陇右诸州地。
    圣神文武皇帝贞元二年,太子太保,十镇节度使,凤翔兴元诸府牧守,灵州大都督,凤翔郡王张,驱兵陇右。
    今起复鸣沙诸州,筑京观于高干川边,镇示西海诸地。
    四方夷狄,凡敢妄动刀兵者,皆阵斩于斯。’
    “司令,这眼见着要发春了,冰雪一融,这……”
    “融它就是,便是让彼夷看看那个样子,嗅嗅那个恶臭,看其腐败溃烂蚊虫嘬咬虎狼食之。”
    “……司令,彼藩本就天葬,以肉身饲鹰犬而荣之……”
    “嗯?当真?”
    “是,回纥有部,吐蕃诸部,南诏属地,均有此习俗,谓之天葬。”
    王如意回头看了看整整齐齐的雪塑京观,眨巴眨巴眼睛:“这不行啊,那不是如了彼等的意?”
    他原以为用雪把这些尸首冻在这里,等着春天雪融化,任其在此腐烂,以便警谕胡人,他是真不知道这边人是搞什么天葬的。
    “将军,莫不如,待春暖雪融,某着人来此以土培之,重塑京观好了。”野力部首领拱了拱手,表示可以分担王如意的烦恼。
    武怀表在一边偷笑,王如意搓了搓下巴,看了看野力达干:“好,那就拜托达干了,某怕是顾不及。到时需甯留后帮某记得。”
    甯景璿拱手称是,应了下来。
    这会儿想用土来封堆根本不可能,都冻着呢,根本挖不动。这需要的土可不是小数。
    “莫不如待天气变暖,与些水泥过来。”武怀表说:“用水泥封筑,以吐蕃将的人头造四方浮图。”
    就是运些水泥来封存这些尸体,把里面吐蕃将军的脑袋筑在四面的墙壁上露出脸来。
    野力部首领和甯景璿都下意的看了武怀表一眼,后背有点冒凉风。这个人太狠了。
    王如意却是一拍手:“这个好,便是如此,便决定了。”
    如今鸣沙城和萧关都拿回来了,开春天气一暖,是肯定要运水泥过来重新修筑城墙增强城防的,正好顺便就过来搞一下。
    解决了这件事,王如意一挥手:“布雷。”
    令旗摇摆,凤翔军马上分出近百人向山口方向跑了过去,后面的部队迅速整队排列,枪炮对准了山口那边,防止遇敌。
    立京观是顺手的事儿,今天主要是在山口这一带布置地雷,要把方圆数百米的山口内外用地雷封锁起来。
    封锁以后,吐蕃想出山就只有去西边走黄河道,或者去东边走萧关故道,但两边都不适合大军通行。行不了车。
    要么就是用人把整个地雷阵趟出来,或者用牧畜也行,但几百米方圆的阵区,已经足以令吐蕃军将破胆了。
    相信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坚持下来。
    在这个时代,地雷还完全是一种未知,特别是全民祟信天神教义的吐蕃,相信他们会倍感亲切的。
    就是现在这边还冷,离着春暖花开万物生长还有一段时间,这给埋设地雷造成了一些不便,但问题也不大,慢慢挖慢慢埋就是了。
    也不怕春天来了积雪消融露出埋坑,到时候大片大片的青草完全就是最好的掩饰。
    这会儿这个地方可不是古漠荒原,正儿八经是水美草丰的牧马之地,甚至黄河沿岸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农耕。
    这里向西,向北,向东,很大一部分地方都是原来的牧场,养马场,牧羊之地,尤是建屋筑城,促进农耕。后来都化做了沙漠戈壁。
    人聚人散,留下万世狼藉。
    ……
    大军便向西一里扎营。
    众党项羌部落首领以为此次要南进会州,结果到了这里停了,堆了一座尸山便扎营,都不太理解,纷纷到中军帐来询问。
    这就是纪律性不足的问题,也是这个时代军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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