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中亭川武功县城和盩厔的两所军校师生组成的两个营已经成军,并入了部队,开始和神策部一起接受操练。
    戴休颜,颜真卿,孔巢父,康日知几个老头凑到了一起,日日饮宴,张军陪了两天就跑了,躲的远远的。这些老头,是真会玩。
    话说张军每次见到康日知,就有冲动想问问他会不会说葛逻禄语。
    他老家是康国,也就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是葛逻禄的一个分支,是西迁匈奴和大月氏的后代。
    这个康国曾经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领地很大,也曾经强盛过,砍过波斯王的脑袋,干过亚历山大大帝。
    这个国家亲汉,从汉到唐一直归顺于中原帝国,是唐西域属国之一,出舞姬和乐师,擅长一种风糜大唐的‘胡旋舞’。
    为什么要说到胡旋舞呢?因为杨贵妃特别喜欢,但是自己跳不好,就喜欢看别人跳。
    而出身栗特的安禄山正好是胡旋舞高手,于是,这不就那什么,和杨干妈搞到了一起嘛,然后才有了安史之乱。
    谁能想到媒介就是因为一支舞蹈?(栗特,今哈萨克族先祖)
    唐国很多王族迁到了大唐,以康为姓,产生了很多名臣武将,康日知便是其中之一。他爹曾官居左武卫大将军。
    ……
    张军到也不是刻意的躲避,他还有事要做。
    这次攻取南诏,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轻松,反而相当有难度。
    大唐和南诏之间也打了不少年的仗,败多赢少,原因就是地形和气候。
    和吐蕃差不多,南诏也是高原地带,虽然他被更高的吐蕃压着打,但对平地上的大唐又形成了一种压制。
    而且那边多有大山大川,终年潮湿高温,丛林密布,唐军的很多优势去了那里根本就使不出来。
    再一个,就是西南地区民族众多,在整个大唐朝期间就没怎么平静过。
    有历史记载的就先后有重庆忠州,万州,巫山,四川宜宾泸州,湖南永州,广西桂林,贵州溆州,遵义,邵阳等等……一直在叛乱闹腾。
    大唐对整个西南一直是怀柔政策,安抚,自治甚至允许建国,加封民族首领等等。
    整个大唐历史,最让中央头疼的有两个地方,西南和江南,西南是民族太多‘夷獠蛮鄙’,江南是‘其人心阴狡,俗上争讼,奸吏横行,刈奸诘暴’。
    现代能找到的唐代关于江南诸地的描叙碑刻,多是这样的词汇,比如杭州是‘地即勾吴,从称僄俗’这种恶谥评价。
    江南也是多发民乱的地方,大唐在江南一改怀柔的面孔,‘傍求能吏,密设捕罗,’‘毙于枯木者五六辈,凶徒即绝,政道遂行’。
    就是杀杀杀杀杀,把坏人杀绝,以杀威慑,法令就畅通无阻了。
    张军此次征伐南诏,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南诏,还要考虑吐蕃的驻军和西南众多的民族势力,无数的羁糜州,封国。
    比如女国,哥邻国,白狗国,弱水国,逋租国和南水国等。这些小封国在大唐和吐蕃南诏之间来回游荡,其意难测。
    弄不好今天还示好劳军,明天就在从侧面给你一下子。大唐数次征讨南诏这种亏没少吃。
    说白了就是惯的,就像家里养个孩子,你事事温柔商量体贴照顾,那肯定最后就是个逆子,忤逆。没跑。
    但是对付他们的成本对于大唐来说,有点过高,也就是不值。所以才一直怀柔,只要臣服也就任他们乱搞。
    ……
    “丈人。”
    “小郎君。”
    “哈哈哈,每次见到丈人都要如此一番,却是太也生疏了些。”张军笑着伸手搀服韩丈人。
    “应有之仪,应有之意,小郎君却是平易近人。”
    老韩头的身子骨确实硬实,但必竟也是老了。
    而且铁匠这东西是很费腰膀之力的,干了一辈子下来总会有些挫伤暗疾缠身,张军现在已经不许老头再操锤了,只是让他管理授徒。
    还专门安排了医师给坊内诸多上了年纪的工匠们定期检查身体调理,生怕损失了。
    现在保密坊这边,或者说整个凤翔的工坊,已经越来越正规了,越来越贴进工业化管理,操作手则,安全手则,技术手则各方面都在持续推进。
    整个工坊最热闹的就是每天晚上的文化扫盲班,由最开始的不愿意参加到现在的踊跃参加,中间可是没少折腾。
    因为涉及到岗位调整还有收入。张军直接把文化课和岗位还有收入绑定。效果可好了。
    今天,张军是过来看一项实验的,就是弹药的防潮处理。
    南诏在后世就是四季如春的地区,冬天的平均温度都在零上四五度,有时候能达到零上十几度。
    而在大唐这个时候,整个地球都是暖的,长安的平均气温甚至可以比照后世的福建,巴蜀就长着荔枝,可以想像南诏那边的气候是什么样子。
    更热,更潮,更湿。对于热武器来说,那是相当的不友好。尤其是炸药包和药捻。
    于是,弹药的防潮工作就成了这段时间以来保密坊的重大项目,专门组织了一个团队来攻关。
    虽然凤翔已经告别了明装火药,但受材料限制,还没有进入全金属密封,竹纸,麻纸产品比较多,像底药包和药捻。
    这东西一个不注意潮了,那也就没什么用了。要是到了战场上,发现药包和药捻都点不着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虽然经过张军的努力,凤翔军在弓弩和战刀的杀伤力方面都大有提升,但冷兵器的限制并不是你射程增加一点刀锋利一点就能解决掉的。
    一但进入冷兵器对峙,那么凤翔的优势大失,战争的期限就会无限拉长,结果也未知起来。谁敢说就必胜?
    能影响冷兵器战争结果的因素那就太多了,很多都是非人力所能扭转的。
    尤其是地势和气候对心理上的影响,除非不顾及战士们的性命,但张军做不到。
    “小郎君这边请。”
    “……丈人,能不能不称这个小字,也不要这般客气?”
    “哈哈,好。”
    两个人左转右拐的,穿过一片坊作,来到后面。
    这里就是药包的防潮试验区,分成了许多小部分在进行试验,水蒸气,喷水(雨水),浸泡,掩埋,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
    防潮防霉防腐这事儿,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点项目,不管是建筑还是书籍,食品,布料衣服等等。
    像桐油的应用,铜漆彩绘,石灰的应用,花椒筑墙,盐卤风干,木材的处理,地面铺装等等。
    但是这些手段都不好用在弹药上,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去南诏,主要考虑的就是空气湿度大和雨水。也就是通体密封性。
    试验的结果很好,采用了复层石蜡纸和甘油,桐油相结合的药包,经受住了各种环境的摧残考验,防潮效果相当牛,就是工艺上有点复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靠人工来堆产量,扩大生产规模。
    张军又专门去看了一下药包和铁雷生产车间。
    工人们身着麻衣,戴着绵布口罩,现场禁绝一切铁器,铺着厚厚的木地板,操作台都是光滑的石质,进行标准的流水线式操作。
    搅拌池采用的是水冷操作,以流动的冰水混合物来进行物理降温。冰在这个时代的保存方式很成熟,皇宫和官贵人家都是全年有冰可用的。
    甚至还能人工制冰,只是成本有点高。
    转了一圈出来,张军也算是心里有了底,对保密坊和紫阳观的工作很满意,从上到下都嘉奖了一番。
    从紫阳观出来,张军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像讨伐南诏这样的事情,他只是必须去做,但要说信心满满一点担忧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做得到。
    正琢磨着再去哪看看,或者看看诸营的操练情况。
    现在凤翔共有七座军营,几十处哨所,在实际上取消了城墙以后,这七座军营就是凤翔府事实上的屏障。
    而哨所就是放出去的监控点,随时观察府治四周的情况,保持警戒。
    到不是担心别个,吐蕃想打到这里来没那么容易,主要任务其实是防火防兽,防自然灾害。
    这会儿遍地是老林子,野兽出没很寻常,也极易引发山火。
    每个哨所都在山脊高处,或者是平地建筑的石堡,起码有三十米高的哨塔,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周边的情况。
    城中也有类似的哨塔,是专门用来监看火情的,不过只有十几米高。
    “报,郎君,东方有车队前来,锦旗华盖绵延数里。”
    “到了何处?”
    “自岐山来,距城不足五里,却是行驰缓慢。”离凤翔城还有不到五里的距离,只是走的有点慢。
    张军挠了挠眉梢,想了想,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扭头看了看卫阿荣:“上善观预备如何了?”
    “回郎君,上善观已由长公主侍婢仆众接管,没有郎君手令,我等不便入内,只知坊门匾额已具,应是妥当了。”
    张军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想了想说:“去唤迎宾馆洒扫别院,予备酒食,唤……莫唤了,某亲去迎接吧,着牙营出使。”
    现在通府都在忙,张军想了想还是别麻烦大家了,自己去迎一迎也就行了,这个面子给的够足,还省事儿。
    他一猜就是郜国公主来了,不过郜国公主这次是出家从道,不太可能搞出这么大的架式,车队旗号绵延数里,那就是,升平也来了。
    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边叫迎宾馆准备着,自己带着牙营出南门去迎接。
    城市东侧是民居小区,不方便。
    迎了接近三里,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豪华车队。
    前面清道鸣锣,执杖青衣十六,密密麻麻的偏扇团扇方扇高举,垂繖马车装饰着白铜黄金和翠玉,车后六十金戟林立,号旗翻舞。
    张军也没说在路侧等候,催马迎了上去,近卫们排成两队整齐的跟在张军马后。
    相距数十步,张军还没什么动作,对面升平一身男装骑着马反迎了过来,笑着看向张军。
    张军冲她点了点头,抱手施礼:“臣增,见过公主殿下。”
    “免了。”升平催着马来到张军身边,大眼睛带着火热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的看。
    张军轻咳了一声,催马走向后面的辇车,去见郜国。
    升平翻了个白眼,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催马跟了过来。这娘们是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说起来大唐的公主也都相差不多,敢做敢为。
    在大唐,敢娶公主的真的都是硬汉,都有强大的心脏。
    这会儿女人骑马并不遮掩,大多数也就是换身男装胡服,也就是穿着裤子,必竟裙装多有不便。
    大唐女子穿男装是一种普遍现像,一点也不奇怪,也并不像影视里那样需要把自己蒙起来。
    幂篱(黑纱罩全身)和帷帽(垂纱遮到脖颈)是胡服,隋末唐初妇人出行开始用幂篱,到唐高宗李治时期因为方便,帷帽流行了起来。
    安史之乱一起,幂篱,帷帽,胡帽等一些明显的胡服都受到了全民抵制,就没人穿戴了。穿到大街上会被人扔石头。
    所以从755年以后,女人骑马或出行和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大大方方的露着脸,到是车辇是有垂繖的,也就是用来遮档的纱布。
    “臣增,见过郜国大长公主。”
    “免礼,劳太保远迎,郜国感激。”
    “大长公主言重。”这话又惹得升平翻了个白眼,和自己可没这么客气。不过转即又是心中暗喜,说明爱郎没拿自己当外人嘛。
    郜国公主车辇后面,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快步走到张军马前施礼:“学生诵,见过老师。”
    张军愣了一下,冲太子点了点头:“某到是未想到太子殿下与大长公主同行,到是失礼了。”
    他是太子师,不用给太子行礼,到是太子见到他得大礼问候。
    “学生惶恐。得老师相召,敢不从命。”
    张军确实有点意外,自己给李适写信报告,顺嘴说了一句希望太子能来和自己一起出征积涨见识,但真没想过李适能同意。
    而且李适连个回信都没有呢,太子就到了。
    不过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大家也都是熟人,相互见面问候了一下便重新上路,开往凤翔城。
    张军和太子也是相熟的,他在长安的时候太子也是要来请安问礼。
    两队近卫们走在路边,拱卫着车辇,张军陪在郜国大长公主的马车旁,升平一点也不避讳,就和张军并马而行。
    她这次却是没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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