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贺溪的精神波动变得极为剧烈,以至于南如松条件反射地向外释放了安抚性精神力。
    但随即他反应过来,他不是她的结合向导,除非直接进入精神海,否则他释放的安抚性精神力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你是不是要……”
    “你看,你们永远都在担心我是不是要暴动。”贺溪打断他,又笑了一下,说,“但事实上我已经十二年没有暴动过了,我比你们想象中更注意精神海的状况。”
    “除了每周都跟人约一次之外,只要有可能加班我就会提前做准备。我不是只有在失控边缘的时候才会想办法去求助,那样太危险了,我不能失控,我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十二年?”南如松低声重复,然后皱起眉道,“但那时候你才十六岁!”
    “……十六岁?”
    贺溪的精神波动逐渐稳定下来,这让他有些奇怪地看过去。
    而后,他看见贺溪缓缓抬头,目光一秒锐利起来,一双眼冷冷地盯着他。
    “你查我档案?”
    连声音里也带上了不少寒意。
    南如松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便掐上了他的喉咙,按着他连连往后退,直到抵到楼梯间的墙面上。
    他一手反抵着墙,一手搭上她的手腕,“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贺溪冷冰冰地开口,“档案上的出生年份是错的。”
    她顿了顿,重复道:“只有档案上是错的。”
    “十二年前我十四,因为不满十六岁,还在保护期,只能老老实实在白塔接受精神疏导。”
    “你看了我的档案,记住了那个错误的年份,错误地推算出我十二年前十六岁。”
    贺溪手上又加了点力道,问:“你还查了什么?”
    南如松微微仰着头,没说话。
    上一秒还无助地牵他的手,下一秒就能上手掐他的脖子,一旦涉及到关键信息,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打感情牌对她一点用也没有,哨兵情绪不稳定的特点在她严密的防线上几乎无法成为突破口。
    是她之前越来越放松的表现骗过了他,让他误以为她慢慢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但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他刚好满足她的需求,所以她懒得去起疑心而已。
    而不起疑心不代表她没有戒心。
    狼可以被驯化成犬,但豹子不行。
    贺溪就是头猎豹,她所有的示弱都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精神海最大程度得到稳定。她从来没丢掉骨子里的野性,也从来没放下对他的戒心,只要他敢妄想突破她设下的防线,她就敢张牙咧嘴撕了他。
    她根本就不可能被“养熟”。
    如果他不是向导,贺溪下手还会更重,而不是只这样几乎不用什么力地掐着他喉咙而已。
    她还记得他是向导,记得不能违背条例伤他。
    的确很冷静。
    冷静得完全不像她。
    南如松觉得没必要继续瞒着她,他和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他可以和她把话说明白,可以告诉她他到底在查什么,可以让她知道他并不是想害她。
    但他只刚发出声音,后面的话便被一句更响亮的呵斥声所掩盖。
    “你在干什么!”
    担忧,着急,以及喷薄而出的愤怒。
    贺溪循声望去,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南如梅。
    南如梅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留下来稍稍收拾了一下,出来就能撞见这样一幕。她喝住贺溪,然后迅速走下来,用力将贺溪推开,再伸手将南如松护在身后。
    贺溪看见她时手上便收了力,现在被她一推,轻易就退后了几步,与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南如梅看向贺溪,又气又怕:“你怎么敢伤他?”
    “姐,她没——”
    “没什么没?”她拍开他的手回头喝道,“她都掐你喉咙了你还帮她说话?你这条命当初怎么捡回来的?啊?忘了?”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管,”南如松又去拉她,看着贺溪说:“我想跟你谈谈。”
    “不用谈了。”贺溪看着南如梅浑身戒备的模样笑了笑,对他说:“你在我这里的优势已经撑不起你带来的麻烦了,我没那么多功夫去处理麻烦事。”
    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串,将其中一个小环取下来,随意的抛了过去。钥匙砸在墙上,又弹落至南如松脚边,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
    “停在这儿也挺好,就这样吧。”
    说完,贺溪转身就走。
    南如松要跟上去,却又被南如梅抓着不让,而身为向导的他甚至挣不脱南如梅的桎梏。
    “姐,”南如松皱着眉,“你松手。”
    “松手让你上去继续被她掐喉咙吗?要是她也一下子失控了怎么办?你再进一次ICU?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跟妈的感受吗?”
    南如梅声色俱厉,好像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样。
    南如松微叹道:“她眼睛受伤了,你让她一个人闭着眼睛怎么下楼?”
    南如梅沉默下来,她抓着南如松手腕的力度紧了紧,退让一步说:“你今晚回家睡。”
    “好。”
    得到承诺,南如梅才松了手。
    贺溪的速度不算快,也就往下走了一层而已,南如松走两步就追上了,看见她正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下走。
    每半层的楼梯台阶数是一样的,记住数字以后走起来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南如松看了看,没上去搀扶,只稍稍落后一点跟在后面,以防她没踩实一脚落空。
    但贺溪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失去了视觉,哨兵本就敏感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无人的楼梯间里,微弱的脚步声,隐约的呼吸声,以及熟悉的气息,无不彰显着某个人的存在。
    但既然他不开口,她也不去拆穿。
    一层楼,两层楼,叁层楼。
    叁楼,二楼,一楼。
    只剩最后半层阶梯时,刚转过弯的南如松扫了一眼,一愣,立刻几步上前,在她即将踩下去时一把揽住她的腰身。
    一楼的楼梯为了给大厅腾出空间,比楼上少了六个台阶数,每一阶又窄又陡。
    而她毫不意外地踩空了。
    所幸被他拦住,只是脚底滑了一下,没摔,也没崴脚。
    南如松不说话,下了两级台阶,转过身抓着她胳膊。
    她顿了顿,回抓上去,再一点点试探着台阶的高度慢慢下了两叁级,大致摸清了情况,后面几级也就顺利了许多。
    直到实实在在踩在了医院外的平地上,贺溪才松开手,摸出手机来。手机已经自动进入了夜间模式,亮度很低,几乎不刺眼,但她还是平举着手机,眯着眼睛调出通讯录,给冬宁打了个电话。
    叁言两语说完自己现在的状况后挂掉电话,贺溪微微仰起头,闭上眼说:“谢谢。”
    一阵夜风吹过,撩起她的头发,掩住她的神色,也将她最后的话轻轻送入他耳中。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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