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凌和牛皋进了院子,见大银杏树下,王宵猎、陈与义、汪若海和张均早已坐在那里。三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柄大蒲扇,不时摇一摇。远远看过去,竟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上前行了礼,王宵猎吩咐他们坐了。说道:“今天上午,汪参议和张均到了新野。我想着都是多日未见了,特意请你们来,为他们接风。”
    “应该的,应该的。”牛皋急忙拱手。自己相熟的将领里,只有张均极爱酒。凑到一起,没有张均在场,总觉得喝酒没有意思。
    王宵猎道:“除了接风,两人还带来了一些消息。现在军队是你们二人在管,一起来商议。”
    邵凌看气氛有些凝重。叉手道:“不知有什么大事?”
    王宵猎道:“据汪参议得到的消息,驻六合的兀术所部,很快就会来洛阳,准备进陕西作战。若兀术到洛阳来,那就说明在金虏那里,以后他们作战的重点,将会是陕西。”
    邵凌点了点头。想了一会,道:“金军的部署,西路军的一部归东路军指挥。金军进攻的重点,一直是江淮和两浙。如果兀术被调到西线来,那就说明整个部署变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
    南下的金军分东西两路,西路主帅完颜宗翰,金名粘罕。东路主帅完颜昌,金名挞懒。这不是简单的兵分两路,而是代表了金国的两大势力。
    粘罕是金朝国相完颜撒改长子,并不属于金朝宗室,而是女真人另一大部族首领。完颜阿骨打能够开国,完颜撒改父子出力甚多。西路军的将领,如完颜银术可兄弟、完颜希尹、完颜娄室等人,还有辽朝的降官高庆裔、韩企先等人,都属于粘罕的势力。
    金军南下的时候,粘罕是主帅,破开封府后势力庞大,以云中为自己的根基。后来攻宋,金朝又以挞懒为东路主帅,西路军的很大一部分兵力被调到东路。
    如果金军的主攻方向改为陕西,不只是代表着金军战略的改变。兀术到陕西,还有与西路主帅粘罕的矛盾。将来如何发展,都是无法预料的事。
    听完陈与义的分析,其余众人都点了点头,明白了这件事的意义。
    王宵猎道:“襄邓这个地方比较特殊,正处中间。金军分为东西两路大军,我们恰好避开,但跟每路大军都没有隔绝。兀术西来,很可能跟我们冲突。”
    邵凌道:“如果兀术到洛阳,想西进陕西就要过陕州。此次金军兵力众多,不是年初可比。如果金军再围陕州,我们去不去救?”
    王宵猎摇了摇头:“张枢密正要与金军决战,不会让李观察再坚守陕州了。”
    牛皋道:“陕州在本朝之手,张枢密为何不先扫平关中,出大军到洛阳与金军决战?”
    王宵猎笑道:“张枢密属下军队,大部是西军,还有一部分来自川蜀。靖康年间,西军东来的军队大多溃散,再让他们来,只怕是不肯了吧。”
    众人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朝廷的权威对于统兵大将,实际没有那么大的约束力。张浚可以命西军在陕西发动攻势,要想让他们出陕西可就难了。
    西天的太阳已经趴在了山顶上,天气变得凉爽。
    王宵猎道:“难得今日人凑得这么齐,我备些酒菜,边喝边说。”
    要不了多少时间,酒菜上来。这么热的天气,以凉菜为主。另炖了一盘羊肉,两个猪肘子,煮了一只鸡,蒸了一条鱼。酒依然是凉的葡萄酒,正好解解暑气。
    酒过三巡。王宵猎道:“估计兀术到洛阳,会与我们发生冲突。张枢密主动发起进攻,金军必须应战,不会主攻襄邓一带。但我们不能不防。回去之后军中做准备,数月之后,可能要出大军到汝州。”
    邵凌和牛皋一起称是。
    王宵猎道:“金军主攻东南,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样子。主攻陕西,又是另一个样子。攻东南,只一支偏师想从邓州北返,在荆门被我们击退。攻陕西,就不会如此。邓州到商州,是进陕西的要道。西边的金州,则是进川蜀的要道。这两条路虽然不好走,战事不顺利的时候总是有人想走。所以接下来的几年不会再如前边两年,如此太平。虽然不是金军的主攻方向,战事应该还会有。”
    从中原南下邓州,夺取襄阳,占据上游之势,威胁长江下游,是北方进攻南方的重要通道。比如蒙古灭南宋,最重要的就是夺取了襄阳。不过这个时候,金军就连中原都无法站稳脚根,更不要说夺取襄阳威胁南宋了。没有几十年时间,金军无法完成从中路进攻的准备。最少短期内,王宵猎的地盘还是非常安全的。最大的威胁,是邓州是进攻陕西的一翼,可能与金军的偏师交锋。
    陈与义道:“朝臣经常议论,如今圣上的驻陛之地,最上是陕西的关中。其次是鄂州。最差才是东南。不过看现在朝廷的样子,应该是决定在东南了。”
    汪若海道:“要驻陛关中,必须要朝廷有北伐中原的决心。若只是偏安一隅,自然另一回事。”
    王宵猎点了点头:“是啊,朝廷的决心,对天下大势影响至大。这些事我们管不了,也不去多花心思。现在想的,就是如何在襄邓八州府,好好发展力量,攒出能够北进中原的大军。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没有几年时间,万万做不到。所以我们一定要有耐心,治理好内政,等待机会。”
    太阳慢慢落下山去。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议论着接下来的局势。
    此时金军也没有清晰的战略,又受内部势力牵扯,再加上北方蒙古开始崛起,给宋朝的军事压力其实已经不如前几年。兀术去年搜山检海之后,形势其实缓和下来。
    喝了一会酒,王宵猎拿起蒲扇,摇了几下。道:“其实金军不管是攻东路,还是攻西路,我以前讲的战略依然不变。对于我们来说,防备西路,应该尽量把百姓南迁,让那里成为无人之地。防备东路,除了迁移百姓,还要把几州变成游击区。东路几州一马平川,不管怎么迁,百姓也不可能全部迁光。一旦没有战事,就有人前去耕种,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够用游击的办法,团结百姓,不为金人所用。”
    汪若海道:“这几年月我在蔡州,基本摸清了几州的底细。朝廷以冯长宁为陈州、颍州镇抚使,冯长宁哪里能够管得了那么多?如今冯长宁在陈州,出了州城,就不归他管了。现在陈州、颍州境内,各种大小势力占城立寨,官吏形同虚设。”
    王宵猎道:“两州实力较强的势力,主要是哪些?”
    汪若海道:“势力较强的,一是地方土豪。还有一个,说来惭愧,是从我们军中逃出去的。这些人各占地盘,把持地方。”
    王宵猎道:“我们的军纪严,逃兵自然不少。这没有什么丢人的,慢慢剿灭就是。在东边建立一个游击区,不是容易事。接下来的几年,我们要多下功夫了。与金国打了这么多年,我们需要修整,金人又何尝不是?安定几年,以后再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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