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府,府衙不远的一处大院。
    这里原本住着某个富贵人家……他们在金人来袭之前们就得到了消息,早早的举家迁移到临安府去了,而秦荐秦大人就暂时征用了这里做临时住所。
    只是由于秦家原本的下人早已在开封府城破之后就被遣散了,所以这院子虽大,干活的人却都是各路人马派过来的兵丁。
    包括看门的兵丁在内也都是如此。
    此时负责站岗的兵丁,就是两个来自不同将领送过来当差的。
    由于金人的进攻早已舒缓下来,就连城墙上的兵丁们都放松下来,更别提在这城内当差的了。
    “唉我说李二狗,你说这秦大人……是不是要那个了?”那牙齿焦黄、衣挂不整的兵丁开口问道。
    “嘿!别人我是不知道,反正你家将军已经找好下家了……”对面那李二狗似乎有些看不起那大黄牙。
    “人往高处走嘛!”那黄牙兵丁也不以为耻,“等这秦老爷一倒,所有跟着他的人也没好下场!到时候功劳没有你们的份,罪责可都得你们背!”
    黄牙的语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分,接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年头……好人不偿命啊,咱家将军也只能识时务了呗。弟兄们死了这么多,别到时候连抚恤都发不下来哦……人呢,活着就要吃饭,没饭吃就得饿死……”
    黄牙嘟嘟囔囔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在自我解嘲还是自我说服。
    倒是他对面的李二狗神色变得犹豫了起来……
    是的,有的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操蛋,拼命打仗的、付出牺牲的,未必就是最后论功行赏的人。
    秦大人虽然做事公平,但若是他真的倒了……那下面的猢狲可就要遭殃了。
    所以,也是时候考虑找个下家了?
    “哒哒……哒哒……”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远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以及辘辘的车轮声。
    两人顿时打起了精神。
    不多时,就见大路的尽头,十几辆深黑色的马车飞奔而至。
    直至那些马车行到面前,李二狗和大黄牙这才发现这些马车又高又大并且居然有四个轮子!!
    这么一大排马车停在了门口,安静、沉默,给人一种颇为神秘的压抑感。
    “什么人!?”两人顿时抄起手中长枪,指着打头的那辆马车车夫喊道。
    在喊叫的同时,他们也在看那车夫的穿着……只见这车夫长衣长裤,腰间扎着黄铜扣的皮带,皮带上挂着好几个硬皮包,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好在这人倒是没什么武器。
    那车夫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出声,但也没做任何过激的反应,这也让两位兵丁心中稍安。
    “喂!问你话呢!”大黄牙大着胆子走过去,长枪一直指着那车夫。
    “休得无礼!”
    车中传来了一个声音,随即从车中跳下一个人来。
    两位兵丁定眼一看顿时吃了一惊,纷纷见礼道:“陈将军!”
    陈将军看着衣挂不整的大黄牙,眉头微微一皱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开口命令到:“开门!”
    “这呃……”两人同时犹豫了起来,这陈将军虽然也号称是个将军,而且一路跟随秦大人从开封府一直打到平江府,但将近一年的战斗下来他手下兵丁也没多少了,而且大部分还是伤兵……
    ……本身他们就是客军作战在平江府就不是很受待见,平时看在秦大人的面子上还叫他一声将军,可现在秦大人都要倒了,这人还凭什么耀武扬威的呢?
    再说了,自家将军三令五申一定要看好了秦大人,别让他跑了……
    想到这里,大黄牙的神色微微一定:“陈将军,什么时候你能做秦大人的主了?这门开不开可不是你说了算!”
    “你!”陈将军怒目而视,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他本身就使不动本地的兵丁,况且人家说得也没什么错。
    “……我可是奉命而来!”陈将军压下了火气讲道理。
    “奉命!?奉谁的命?秦大人已经休息了,你还是回去吧。”大黄牙越说胆子越大,最后举着长枪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想谋反吗?”
    “……我可是奉了秦大人的命令送贵客入府!”陈将军手指动了动,不过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强行压下了脾气继续讲道理。
    “哼,我怎么不知道!?回去回去!等我通禀之后再说!”大黄牙摆摆手道,而他这么说的底气就来自于他从他身后聚集过来的其他兵丁。
    这些人可都是他家将军安排在这里保护秦大人安全的。
    “你……”陈将军看到那些从门里围过来的兵丁,顿时皱起了眉头。
    “原来事情已经恶化成这样了……真是不看不知道啊。”一个声音在陈将军身后响起。
    “肖公子,还请上车……若是动起手来伤到了你,我可就没办法向秦大人交代了。”陈将军道。
    “无妨,我倒是要看看,这群虾兵蟹将怎么拦我。”肖恒笑了笑,回头喊了一声:“一队二队!着甲列队!”
    “是!!”
    之前安静得仿佛棺材一样的车厢里,突然怒吼般的回答声……那是无数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变成了仿佛一个人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着,就连大黄牙以及他身后的兵丁都被这声势给摄住了。
    然而接下来,更令他们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二十多个身高体壮的棒小伙从车中下来,飞快的从车顶拿下装备,互相配合则穿上了明晃晃的仿佛鱼鳞般的铠甲,手持古怪的铁棍迅速的列成两排……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一分钟!!
    当列队完成之后,肖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么长时间的训练真的没白费,至少这队列已经是很像样了,虽然跟国庆阅兵比不了,但至少有那么点味道了。
    肖恒从车上下来,直接穿过队伍来到那大黄牙面前,头也不回的喊道:“上刺刀!”
    “哗……哗……咔!!”
    整齐划一的声音中,肖恒身后的两排士兵仿佛机器人一样,同时拔出刺刀,同时插进枪口,然后同时拧上了固定槽。
    “举枪!”
    “哗——”
    那两排雪亮的刺刀同时举起,一时间刀刃如林!
    在刀光组成的背景中,肖恒平静往前走了几步,随手拨开了那已经毫无力气的长矛,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大黄牙的胸口:
    “我现在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大黄牙被他气势所摄,仿佛上了岸的鱼一样,嘴一张一合的却说不出话来。
    “……滚开。”肖恒轻声说。
    随后那大黄牙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拖着长枪退到一边……而既然领头的都退了,其他那些连武器都没来的及拿就跑过来的兵丁自然也不敢正面硬钢,纷纷撤到一边让开了路。
    “一队守住这里!若有人强闯可以自由开火。二队跟我继续前进!”肖恒吩咐道。
    “是!”
    两位队长立正敬礼,随后驱散了那群衣衫破烂的兵丁,接管了府门前的防卫。
    肖恒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转身继续往前走,而他们身后的车队则依然保持着沉默,若不是偶有微风吹起了窗帘,隐隐约约的能看到里面坐满了人……大黄牙他们甚至会认为这些都是空车!
    大黄牙等人站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探着头往门口那边看……
    “这群人……什么来头!?”大黄牙看着那四个泥塑的门神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士兵,有些惊惧的问道。
    “不知道。”被殃及池鱼的李二狗也被赶了出来,回头望着那些溢价鲜亮、士气旺盛得都快从眼中冒出来的兵丁,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摩得都快看不清颜色的土布衣服,一时之间也不知做何想法。
    “这事有股怪……不行,我得告诉我家将军……我劝你也赶快回去报信吧。”
    说完,大黄牙就带着他那一堆歪歪夸夸的兵丁走了,李二狗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银甲士兵也扭头跑了。
    ……
    府内,书房。
    秦大人站在当中,他身边就是一身短打还蒙着面的公主殿下,而秦大人右边则站着个白发老者。
    陈将军上前一步,禀报道:“大人,那……”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秦大人对于门口发生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陈将军往后走了两步,不过回头又是看着秦大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大人,那罗浩居心不良啊!”
    “嗯,我知道。”秦大人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我要跟这位肖公子好好聊聊。”
    “是。”陈将军咬咬牙,扭头离开。
    “草民肖恒,参见知府大人。”肖恒拱手作揖……当然下跪是不可能下跪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下跪。
    “久闻大名。”秦大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肖恒,看得他浑身不对劲。
    “大人,想必赵小姐已经跟您说过了……不知您怎么看?”肖恒开门见山道。
    一方面是因为时间宝贵,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有些受不了这种被人审视的目光。
    “哦,是说过了。”秦大人招了招手,“来,坐。”
    “……”肖恒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看着其他三人包括赵小姐都坐下了,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知秦大人是否会配合我们?”肖恒为了摆脱那种被审视的被动,立即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哦?”秦大人挑了挑眉毛,并不着急回答他,只上下打量肖恒一番,“你的意思好像在说即便我不配合你,你也要将这件事进行下去?”
    “只是过程上稍微复杂一点,应该并不影响最终效果。”肖恒颇为自信的说,毕竟他这个计划可是早就算准了这些古人的心态的……就算出现了意外他还有武装割据这么个最后的选项,只是到时候又要重新收买人心,重搞基础建设了。
    但有时候,往往推倒重来才是比较简单的选项。
    面对肖恒毫不含蓄的话,秦大人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身为一方大员,在地方手握着仅次于帝王的权利,即便是在面对黄相爷或是当今官家的时候,他的意见也是有一定分量的……现如今虽然自身陷入了被动,就连那几个本地的游击将军都敢帮着别人踩他一脚了,可他自己却从不认为那是什么冒犯,只是他自己的一种不同的选择而已。
    而现在,尽管他已经知道了完整的计划,知道了肖恒策划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下他的性命……可是肖恒这态度却让他颇为不爽。
    “我知道你很不爽,但这也没办法……”肖恒看到秦大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自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谁让你这人油盐不进呢?难道我好言相劝你就会听了吗?”
    秦大人深深的看了肖恒一眼,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茶杯,沉默了好半天这才叹息了一声道:“……不会。”
    “你看,这不赖我吧?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办法?”肖恒两手一摊。
    所以肖恒的态度就是:“我救你,但这与你无关。”
    无论秦大人愿不愿意被救都无所谓,因为肖恒在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各种方面的意外了,而这种意外之中自然也包括目标的不配合。
    像这秦大人这种理想主义者,说好听的叫意志坚定,说不好听的那就叫死倔!九牛二虎都拉不回来的那种倔!
    对于秦大人来说,虽然靖康之耻仍然记忆犹新,但此时的大宋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文明、最发达、最现代的国家,即便打了败仗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骄傲仍未被人打断,所以自然也没有被历史洪流在脸上来回碾压的经历,对于肖恒的态度自然是极不适应的。
    “所以说,我从开始就没考虑过你会配合这件事……”肖恒耸耸肩道。
    “从古至今,敢于逼宫之人从未有过好下场。”秦荐缓缓的说。
    “那是合理的代价。”肖恒现在虽然羽翼未丰,但却依然不觉那皇帝能奈我何,但他也不想过多的解释,所以干脆就顺着秦大人思路承认算了……毕竟解释起来太费时间,而且对方也未必能够理解。
    “……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秦大人的眼中又出现了那种令人浑身不不自在的审视目光。
    “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你。”肖恒笑道。
    “……哼。”秦大人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再不出声了。
    似乎两人的交流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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