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散宜说:“没有必要?你可知朝中还有多少遗臣是向着燕王的?上次左将军送回晋阳的急报都有人敢扣下,您却敢说,陛下没有必要防着燕王?”
    左苍狼还要再说话,慕容炎说:“好了。”两个人都不再多言,他看了一眼左苍狼,说:“左爱卿本就带伤在身,先下去吧。”
    左苍狼一怔,姜散宜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亮光。她缓缓下跪告退。
    慕容炎将她排除在了这次事件以外。
    ☆、第章 密报
    左苍狼退下之后,慕容炎说:“你二人的意见,各有各的道理。父王回朝,孤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人心,又要生观望偏倚之念。而如果父王不能回朝,无论什么原因,都会令天下人质疑孤王的诚意。和……和当初争夺帝位的初心。”
    甘孝儒看了一眼姜散宜,暗暗有点心惊。左苍狼下去之后,慕容炎的话开始毫无遮掩。甘孝儒之所以提出尊慕容渊为太上皇,是因为他不确定慕容炎是不是为了皇位,能干出杀君弑父的事!但是如今看来,慕容炎不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慕容渊的死会牵累到他的名声。
    明白了他的顾虑和底线,甘孝儒立刻说:“陛下,臣以为,真正向着陛下的人,都会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自古天无二日,再者,燕王执政之时,大燕是何光景?如今陛下临朝,大燕又是如何光景?公道自在人心,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置评。”
    他话音刚落,姜散宜就说:“甘大人这话说得是,哪怕左将军等人暂时不能理解陛下,假以时日,想必也终会明白的。”
    甘孝儒一怔,他本意可没有离间慕容炎和左苍狼的意思,姜散宜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慕容炎想了想,却说:“继续说。”
    姜散宜说:“微臣长子姜齐一直跟在微臣身边,食皇粟却无建树。如今也到了他为陛下尽忠的时候。当初微臣是随着燕王南征北战的,微臣斗胆,请陛下允许犬子姜齐带兵,前往白狼河畔,迎接燕王入朝。”
    他咬咬牙,索性说:“微臣向陛下保证,绝不会有半分差错。”
    甘孝儒突然明白,这是向军中安插自己人手最好的时机了!更或者,这是唯一的时机了!
    想一想如今军中,袁戏、诸蔼锦、郑褚等人都是温砌的旧部,许琅、王楠、袁恶等是左苍狼的人,然而左苍狼本身也算是温砌旧部。可以说现在的军方相当稳固。朝中无论是甘孝儒一派,还是姜散宜一派,甚至那拨守旧的老臣,要往里安插自己人都不可能。
    但是如今,有一个明显可以安插人手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
    他心中悔恨,赶紧说:“陛下,微臣有一门生名叫韩进,此人武艺了得,一向胆大心细。愿为陛下效力。”
    慕容炎看了一眼二人,徐徐说:“如此,两位爱卿便各自准备吧。”
    二人告退出去,王允昭过来为他添茶,慕容炎说:“今日提到铲除父王,阿左反对,孤颇意外。”
    王允昭笑着说:“左将军年轻,在陛下面前本就是口无遮拦,当然不似其他大人般老辣。她不同意此事,也无非是顾全陛下骨肉亲情。”
    慕容炎看着他,微笑:“那么,如今孤王这样决策,但是不顾骨肉亲情了?”
    王允昭一怔,赶紧说:“不,左将军是臣子,陛下君主。臣子位低于君主,难免短视。而君主高高在上,当然须高瞻远瞩。陛下留燕王,是亲情,却是一个人的亲情。陛下不留燕王,是为顾全大局,乃是为天下人的福祉。明白的人,自会明白。”
    慕容炎盯着他说:“还是你会说话。”
    王允昭微笑,说:“那是因为老奴跟在陛下身边,稍微也提升了一点眼力劲儿。”
    慕容炎眼眉微舒,也露了个笑,说:“她可以为了温砌刺杀父王,孤以为,她会同意姜散宜的决策。孤猜测失误了。为什么呢?”
    王允昭不动声色地拭了一下额间的汗,说:“陛下若是心中疑虑,是否需要传召左将军,问个明白呢?”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礼制大臣过来请示:“陛下,卫将军服饰已经赶制妥当,是否送至温府?”
    慕容炎看了王允昭一眼,王允昭心中一凛,上次从马邑城回来,慕容炎已经交待为左苍狼加官一职。她本就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再进一级,便是卫将军。
    她今年十九岁,十九岁官至极品,再往下,便只能是封候了。
    慕容炎顿了顿,说:“如今朝中诸事繁忙,这件事,就先缓一缓。”
    礼制大臣应了一声是,跪拜告退。慕容炎说:“如今朝中,将领还是偏少。阿左到底年幼,孤思来想去,太尉一职,还是需要重置。”
    太尉历来多是卫将军的虚衔,慕容渊时候便是温砌在担任。这类虚衔一般并无实权。但是他突然提出此事……是要分权吗?王允昭说:“陛下……”看见慕容炎神色,他转而道,“陛下说得是。左将军到底还年轻,多历练两年,也没有什么不好。”
    慕容炎点点头,说:“可军中多是温砌旧部,除了她,孤竟然无人可用。”
    王允昭说:“朝中老臣,多是燕王遗臣,但是姜大人和甘大人所言俱都有理,相信明眼之人,都知道如今燕王与陛下,究竟谁才是明主。依老奴所见,不如……”
    他凑近慕容炎耳边,轻声说话,良久,慕容炎点点头:“你去安排吧。”
    左苍狼回到温府,定国公温行野已经在等她。见她回来,忙问:“陛下宣你入宫,可是为了燕王回朝一事?”
    左苍狼说:“嗯。”
    温行野问:“陛下如何打算?派谁迎接燕王回朝?”
    左苍狼看了他一眼,说:“我走之时,尚未决定。”
    温行野明显有些失望,左苍狼略作犹豫,本想提一下姜散宜的计划。然而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提。其实慕容炎无论是迎慕容渊回朝,还是想办法除之后快,都有其道理。
    只是……只是当初太平巷,他夺位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天下太平吗?如今大局已定,何必非要走到弑父这一步呢?
    然而天色刚刚入夜,另外又有人悄悄来访。却是宗正司马仓、丞相长史魏同耀等一拨老臣。
    温行野在正厅迎候他们,没多久,便连薜成景都过来。满堂遗臣聚集一堂,当然还是问及慕容渊一事。左苍狼没有出席,他们显然也并不希望她在场。
    如今情势很明白,她是慕容炎的人,慕容渊回朝,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可是这拨旧臣,都是自命忠义良臣之辈。无论如何,他们对慕容炎这种逼宫夺位的人,都是心怀芥蒂的。
    对左苍狼这种十九岁任骠骑大将军的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一堂人在正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左苍狼在后花园,温老夫人也没有歇下,看见她走来走去,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下?”
    左苍狼说:“这些人一定要这时候聚在温府吗?”
    温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我又何尝不明白你的担忧。但是这些臣子,与行野当年都是至交同僚,他们要过来找他商议事情,总不能让行野都赶走吧?”
    左苍狼说:“如今老爷子人都不在朝堂了,还有什么可商议的事情?”
    温老夫人说:“阿左,如果有一天,今上被逼逃亡,而你处在行野的位置。你会将前来议事的昔日袍泽旧友一一赶走吗?”
    左苍狼怔住,温老夫人说:“我知道,在你眼里,可能会嫌他们罗嗦守旧。可是行野的为人,如果不是为了以轩和以戎,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啊!”
    左苍狼不说话了,温老夫人说:“这些朝中旧臣,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然而如今,也只有他们,还在念着当初的那一点旧主恩义啊。”
    当夜月圆如盘,桃花盛开,枝桠斜溢。左苍狼折了一枝桃花在手里,说:“我只是担心,这一星半点的忠义,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不但不能救命,反而会压垮山岳。”
    温老夫人面色大变:“你是说……你是说今上打算……”
    左苍狼不再多说话,正厅灯火如昼,她一直没有过去。
    然而当天夜里,德政殿也是灯火通明。慕容炎将一卷名册扫掷在地,说:“孤王真是好奇,这些旧臣三更半夜,有觉不睡,去到温府彻夜畅谈,到底是所为何事!”
    王允昭一个字都不敢多言,姜散宜示意自己安插在温府的探子继续说下去。那探子记忆力十分惊人,将诸位大臣所说的话一字一字复述过来。竟然连语气神态都惟妙惟肖。当然了,里面不乏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慕容炎说:“暮秋之蝉,倒是扰人得很。”
    姜散宜说:“陛下,这波老臣,身沐皇恩,不思报效,却在深夜聚集于温府,这是谋逆啊!”
    这话一出,旁边王允昭赶紧过来添茶,说:“姜大人言重了,温氏朝中无人,只有左将军是陛下心腹。赋闲之人,谈何谋逆啊。”
    姜散宜对他还是非常客气,说:“王总管所言当然不假,只是人虽赋闲,贼心不死,又能奈何?还请陛下早作决断,这些人留之必成祸患!”
    慕容炎面上神色冷郁,许久之后,问地上的探子:“左将军怎么说?”
    探子磕了一个头,奏报道:“左将军并未列席。”姜散宜暗暗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说:“但是左将军也未歇下,似乎一直在后花园,与温老夫人私下谈话。”
    慕容炎说:“孤王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去吧。”
    探子应了一声是,跪拜退下。慕容炎看了一眼姜散宜,说:“姜大人忧心国事,不愧为朕的左膀右臂。夜深了,你也出宫去吧。”
    姜散宜还是摸不准他的想法,只得告退。等到人都走了,慕容炎突然问王允昭:“你说,这些事,阿左会向朕回禀吗?”
    王允昭心中一跳,说:“陛下,左将军……只怕不是会传是非的人。”
    “是非?呵……”慕容炎轻笑,说:“明日下朝之后,让她到书房。孤很想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王允昭欲言又止,只能应是。
    ☆、第章 质问
    次日,早朝之后,王允昭亲自过来相请,让左苍狼前往御书房单独见驾。左苍狼单独见慕容炎也不是一次两次,当即就跟在王允昭身后,行往御书房。
    王允昭突然说:“将军可知,陛下这次召见将军,是有何事吗?”
    左苍狼微微一怔,说:“是为了昨夜诸位大人前来温府一聚的事吗?”
    王允昭说:“将军聪慧,既然将军知道陛下担忧之事,可有想好如何对答吗?”
    左苍狼说:“温氏已无人在朝,定国公不过一赋闲旧臣,无权无势,空有一个定国公的虚衔。就算旧臣聚集于府上,陛下又有何担忧之处呢?”
    王允昭说:“将军,温氏还有人在朝啊。不仅在朝,而且手握重兵,在军中说一不二、权倾朝野啊!”
    左苍狼这才惊住,停下脚步,缓缓凝视他:“王总管这是何意?”
    王允昭叹了一口气:“将军,老奴虽然是个六根不全之人,但也看得出,将军对陛下用情至深。而且本来也曾陪伴过陛下。老奴想问将军一句,如果陛下愿许将军妃位,将军可愿与陛下再续前情?”
    左苍狼说:“王总管,我是个武人,沙场排兵,头脑还算清醒。但说话做事,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有话请直说。”
    王允昭说:“如果陛下愿不顾一切,许将军一个妃位。将军是愿意陪在陛下身边的,不是吗?”
    左苍狼随手折了一枝桃花,说:“我想会吧。”
    王允昭说:“这就对了,将军既然愿意陪伴陛下,又不是计较名份之人,将军为什么就不能顺着陛下?而非要分出一个楚河汉界呢?”
    左苍狼徐徐向前走,落英盈衣:“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会不敢直视王后娘娘的眼睛。我会觉得,我在分享属于她的恩宠和……和爱情。”
    王允昭说:“将军,王后在后宫,您在前朝。这事儿如果陛下不提,老奴不提,您也不提,她又如何会知晓?”
    左苍狼说:“我自己知晓,便是日月神灵都知、万世人心皆晓。我意已决,总管不必再劝。”
    王允昭再次深深叹气,说:“将军,您如今权势滔天,然而温氏旧部毕竟忠于旧主,薜成景一党不会助你却反而有落井下石之忧。而您救出薜相,早已与姜相生出嫌隙。甘大人一向望风而动,将军啊,您若再不拢络住陛下……烈火烹油,看起来风光无限,一旦火焰烧身,只怕将是焚身化灰之局啊。”
    左苍狼盯着他的眼睛,说:“总管这话,虽然是极尽善意,但是我听不明白。”
    王允昭没有再说话,左苍狼说:“我十六岁跟随主上,从主上势微一直到他君临天下。主上洞观世事,难道臣子忠义,还需要向君主自荐枕席以明心志吗?”
    王允昭说:“将军啊。”左苍狼没有让他再说下去:“王总管,无论我在哪里,身处何种位置,我待主上,永远赤诚。若这一腔忠心他仍不信,便可拿刀剖了去!”
    王允昭赶紧说:“将军这是说得什么话,倒是老奴一时多嘴,惹恼了将军。老奴该罚,老奴该罚!”
    左将军说:“哼,我看这御书房,我也是不必去了。”
    王允昭说:“我的将军!这时候可万万使不得小性子!快走快走,陛下还在候着您呐。”
    及至到了书房,左苍狼下跪叩拜。慕容炎搁了朱笔,抬起头来,说:“这是谁惹着你了?到我这里,还一脸怒容。”
    王允昭赶紧说:“老奴多嘴,闲话几句,倒是惹恼了将军。请陛下责罚。”
    慕容炎失笑,说:“那是应该责罚,眼看孤这骠骑大将军伤势刚刚痊愈,你便又上前气她。若再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要累得孤王三军无人?”
    王允昭连连躬身,左苍狼说:“总管取笑了,总管待我们一如长辈,我岂敢跟总管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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