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也是肿的,虽情有可原,可在女儿面前失态,还是叫他有些尴尬,这会儿一张俊脸便微微有些发红:“那什么……”
    还未说完,一个清冷淡然的声音便从窗外传了进来:“姥姥针灸完后睡过去了。”
    阿茶惊了一下:“凌大哥?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沉默片刻,青年才道:“刚来。”
    刚来个屁!
    他肯定已经在外头听很久了!
    阮庭舟的脸一下子青了。在女儿面前出洋相便罢了,可如此狼狈的样子竟叫外头那狼崽子看了去,他,他身为岳父的尊严往哪儿搁?!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青年又严肃地补了一句:“是真的。”
    阮庭舟:“……”呵呵,信你才有鬼!
    眼看父亲脸上青红交加,似有羞恼,阿茶暗叫不妙,忙颤了颤睫毛转移话题道:“那什么,爹爹怎么突然回来了?今儿不用去衙门吗?”
    贴心的闺女给他找了台阶下,阮庭舟虽心中憋屈,然到底是暗暗舒出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答道:“凌三成家出了命案,一大早狼……咳,凌珣就派人来报官了,爹爹是来查案的。”
    第66章
    想起昨晚凌三成家发生的事情,阿茶脸色微变:“那……查的这么样了?可有结果了?”
    小姑娘是因看到钱氏的死状才受刺激昏迷的,阮庭舟心中怜惜,也不瞒她:“初步判定凌铁柱是受虐而死,钱氏是自缢而亡,但具体如何……仵作正在验尸,还得等结果出来再说。”
    “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难不成是三成婶不小心打死了凌铁柱,心中害怕所以自杀了?”阿茶惊得瞪圆了眼睛,“可,这也不能呀!就算铁柱真的是她不小心打死的,正常人的反应也该是想法子毁尸灭迹或是投案自首啊,怎么会直接选择自杀呢?”
    阮庭舟清俊的眉眼间浮现一抹笑意,他赞赏地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所以,凌铁柱不是钱氏杀的。”
    “那他是谁杀的?”
    “据凌三成所说,打死凌铁柱的应该是他儿子凌牛根。至于钱氏,想来是心疼儿子,所以才选择自杀替他顶罪受过。”
    阿茶惊诧:“凌牛根?这,这怎么可能?!我记得他和他爹一样,都是十分胆小懦弱的人,他怎么敢杀人呢?”
    “许是失手打死的。凌三成说,凌铁柱从前时常欺负凌牛根,凌牛根可能因此对这个堂弟心怀恨意。凌二成夫妇被关押进牢之后,他和钱氏不忍凌铁柱一个孩子无人照顾,便将他带回了家,谁料凌牛根见没人再给凌铁柱撑腰了,便开始暗中报复他。起初只是小打小闹,他们夫妻便没有在意,后来凌牛根见父母纵容,手段便越来越狠,时常打得凌铁柱遍体鳞伤……”
    阿茶听得直皱眉:“可是不说凌牛根如何,就说凌铁柱,那孩子性格泼蛮,并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呀!若凌牛根真的虐待他,他早该闹起来了!”
    “往哪里闹?他爹娘都在牢里,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凌三成夫妇,可凌三成夫妇是凌牛根的父母,自然更紧着自己的儿子不是?”阮庭舟摇头,“据住在他们隔壁的凌大山母亲说,她确实曾听见过凌牛根与凌铁柱吵架,凌牛根对凌铁柱说他从前总是欺负人,如今要欺负回来。那时她以为这不过是孩子们的戏言,没想到凌铁柱当真受了不少虐待,最后还被活活打死了。不过事情究竟如何,还是要先找到凌牛根才知道。”
    想起昨儿看到的那一幕,阿茶顿了一下,钱氏确实一直抓着凌铁柱不让他出门,凌铁柱也一直说自己要被打死了……
    “就算真的是这样,三成婶也用不着自杀呀!活着不是更有说服力吗?还有凌牛根,都已经有人顶罪了,他为什么还要跑呢?”
    阮庭舟目光越发赞赏:“没错,所以此案疑点甚多,尚不能轻易下定论。”
    小姑娘有些纠结地挠了挠下巴,一双秀眉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那爹爹,凌牛根有消息了吗?”
    “没有,我已派人去搜寻了。”阮庭舟不想女儿为此事费太多神,便温声安抚道,“好了,你莫要多思,好好休息,等案子全部查明白了,我再说给你听,嗯?”
    阿茶刚想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哥,验尸结果出来了,县令大人呢?”
    “在屋里。”青年说完,房门便被人敲了两下,“伯父,陈仵作和阿绍来禀报验尸结果了。”
    阮庭舟下意识按了按眼角。
    阿茶见此小声说道:“爹爹,没事,不肿了。”
    阮庭舟暗暗松了口气,而后轻咳一声,对小姑娘说道:“那你好好休息,爹爹先去办案,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因出事的是凌珣的亲叔叔,又听闻宝贝闺女昨夜昏迷至今未醒,他立马就放下手上的公务赶了过来。只是心中记挂女儿,他去现场了解了个大概之后,便将尸体交给了陈仵作检验,自己先回家看闺女了。如今阿茶无事,陈仵作那边也已经有了结果,他自然不好再多做耽搁,起了身便欲走。
    “爹爹,那个……我能去看你办案吗?”阿茶忙从床上跳起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小姑娘满眼期盼,阮庭舟不忍拒绝,犹豫了一下道:“可你的身体……”
    “我身体好着呢,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并没有哪里不舒服。”阿茶忙道,“您在院子里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好不好?”
    小姑娘的语气仿佛是在撒娇,阮庭舟哪里还能说不好,只摸摸她的头笑了:“好,都听我们家大小姐的。”
    说完他便起身出去了,阿茶飞快地跳下床穿好了外衣,刚要出门,就对上了一张冷冽的俊脸。
    他唇角微抿,仿佛不是那么高兴,阿茶一愣,关心地问道:“凌大哥怎么了?”
    凌珣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淡声道:“回屋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回来给你讲。”
    “别呀!”阿茶顿时急了,“我想去!我已经休息好了,一点儿没有不舒服的了!”
    凌珣声音微沉:“听话。”
    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青年这样的神色还是叫阿茶不由自主有点怕,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可,可我想去……”
    凌珣面色冷峻地看着她。
    阿茶有点儿委屈,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好像与预想的有点儿不一样……凌珣眸子微动,沉思片刻,放软了语气:“我怕再吓到你。”
    似乎有软化的迹象,阿茶转了转眼珠子,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大手,小声道:“我娘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不会再吓到了。”
    凌珣屈指戳了戳她柔软的掌心,抿起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真的?”
    “嗯!”阿茶忙点头,又讨好地拱了拱他的大手,“让我去吧!让我去吧!凌大哥最好了!”
    凌珣嘴角又往上翘了一点,刚想再说什么……
    “嗯哼,阿茶,收拾好了吗?”
    不远处的阮庭舟眯眼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心中十分不悦。别以为他没有看出来这狼崽子是故意的!
    凌珣淡然自若地与岳父大人对视了一眼,这才捏捏小姑娘的掌心道:“去洗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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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茶洗漱完出来的时候,阮庭舟正在院子里听陈仵作禀报验尸结果。陈仵作是个身材矮小枯瘦,满脸褶子山羊胡的老头儿,此刻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话,看着很兴奋的模样。
    阿茶走近了一听,发现他是在表达对叶绍的敬仰之情。
    “若非有叶大夫明察秋毫,老朽此番怕也要被蒙蔽过去了!大人您不知道,叶大夫只凑过去闻了一下便闻出了迷魂草的味道,这鼻子,那叫一个厉害呀……”
    叶绍在一旁得意地笑:“区区迷魂草而已,随便一闻都能闻出来的啦。”
    阿茶:“……”
    阮庭舟也嘴角微抽:“好了,所以钱氏并非自杀,也是他杀对吧?”
    “正是正是!”陈仵作也知道自己激动了,嘿嘿一笑之后忙说起了正经事儿,“她是被人用迷魂草迷昏了之后挂到横梁上去的,所以衣裳整洁,身上也没有用力挣扎的痕迹。”
    钱氏竟非自杀!阿茶惊了一下,小跑过去问道:“什么是迷魂草?”
    “就是一种吃了能叫人浑身麻痹至昏迷的草药。”叶绍说着摸了摸下巴,“附近的山上就有,你们的土名好像叫什么麻草。”
    他一说麻草阿茶就知道了,她在山上见到过,小时候不小心还中过招呢。
    “可谁会杀她呢?而且还用这么麻烦的法子把她伪装成自杀……”
    话音未落,便听一旁的青年淡淡道:“凌三成可疑。”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只阮庭舟面色如常,不见太多惊讶:“怎么说?”
    “他对凌牛根的态度,不对劲。那是他的独子,他却直言他是凶手,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
    “是了!我说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原来就是这里!三成叔查都没有查,一睁眼就将罪名扣在了凌牛根头上呢,那可是他亲儿子!就算,就算是三成婶的死让他很悲痛,可他的态度还是太……怎么说呢,有违常理?”阿茶顿时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有些不敢置信,“只是三成叔平时那般胆小怯懦,他又怎么可能杀人呢?”
    “这有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叶绍挑着漂亮的眼角摇头道,“再说,越是这种平时闷不吭声的人,爆发起来越吓人。”
    “叶大夫说的是,往常这样性格的凶手可不少见的。”那陈仵作也点头附和。
    “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好得出名,大伙儿都说三成叔非常疼爱三成婶,从来都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他又为什么要残忍地痛下杀手呢?”想到此处,阿茶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可随即她突然想起了昨日早上凌三成躲起来哭的事情,“村口河边,芦苇荡,木簪子……女人才会用的木簪子……爹,没准儿和那根木簪子有关!”
    阮庭舟挑眉:“什么木簪子?”
    阿茶忙将昨日见闻细细说来。
    “是重要线索。”阮庭舟听完笑着夸了女儿一句,当即叫了两个衙差去寻那木簪子,而后才道,“走吧,再去现场看看。”
    阿茶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而后才突然想起,凌三成不管怎么样都是凌珣的三叔呢,顿时心下一惊,忙凑近一脸淡然的青年,小声而笨拙地安慰道:“凌大哥,没准,没准咱们猜错了也有可能的,那什么,你也别太担心……”
    凌珣看着她没说话,若不是正在外头,一旁还有岳父虎视眈眈,他一定把小姑娘按在怀里狠亲一顿。
    第67章
    远远地便看见凌三成家外头围满了人,阿茶摇头,看来这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村子了。
    “阿茶!”刚走近便见红衣少女飞奔而来,阿茶下意识瞥了身旁的叶绍一眼,却见他额角一抽,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看起来昨儿相处的不大妙呀。
    阿茶眨眨眼,朝已跑至自己眼前的月牙看去:“月牙姐姐,你也来啦。”
    月牙与阮庭舟见过礼,这才捏捏她的脸说道:“是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我爹本也要来看看的,不过他身子还没有好利索,被我劝住了。”
    瞧她边说边频频往叶绍看去的样子,阿茶忍不住想笑,可一看叶绍连连后退,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阿茶又有些担忧,然这会儿到底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便只拍拍她的手,没有多说。
    因月牙与阿茶亲近,阮庭舟便也当做没看见,带着一行人穿过人群进了凌三成的家。
    凌三成家门口有衙役守着,里头几个捕头打扮的人在说话,见阮庭舟来了,都纷纷迎上来行礼叫大人。
    阮庭舟点头,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问为首那个留着八字胡,面容刚毅的青年道:“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两位死者皆是他杀,凶器也已经找到,只是这凶手……此屋屋主凌三成案发的时候正在隔壁喝酒,有不在场证明,而他儿子凌牛根至今还未有消息,至于其他人……暂未发现有可疑的。”那捕头皱着眉头答道。
    阿茶一愣,不在场证明……所以凶手不是凌三成?
    凌珣也微微拧了一下眉,但他没有多说,只细细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突然,他定定地看着某一处不动了:“伯父,那里或许会有线索。”
    众人下意识顺着凌珣指的地方看去,乱糟糟堆满了杂物的草棚?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乱糟糟……阿茶突然想起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堂与卧室。
    果然没一会儿,捕头们便在那一堆杂物下面发现了惊人的线索。
    “大人!这草棚的角落里有一口枯井!井里,井里有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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