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云朵层层叠叠如棉絮,被落日晚霞烧得金红, 犹如将天空织成一块绮丽锦缎, 由深渐变至浅晕染到更远的天边。三两只飞鸟扑簌而过,马路旁常青木鳞次栉比, 微风里浮动不知名的花香,葱茏绿意里隐隐有了初夏的影子。
    “不然我们还是别去了吧,爸妈问起来的话, 就说公司有事,忙得走不开。”
    电梯里,盯着显示屏上不断上升的数字, 越靠近目的地明玥越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很没出息地打退堂鼓道。
    贺明礼淡淡瞥她一眼:“刚刚已经给爸发信息说我们到了,别担心, 有我在明辞书不敢把你吃了。”
    “唉,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我没脸见大哥, 就我爸那个重女轻男思想, 本来就对温家人有意见, 知道我哥和温暮云在交往差点没气死, 今天还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你说万一爸爸直接威胁我哥如果不分手就断绝父子关系怎么办啊, 那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明玥越想越糟糕, 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苦着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莫名把矛头对准了贺明礼:“说到底这件事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那个出轨的新闻被我妈看到,我也不至于一时情急把我哥跟温暮云的恋情说出去当挡箭牌。”
    贺明礼:“……”
    什么逻辑。
    “到了,走吧。”
    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贺明礼没有要跟她继续纠结这个话题的意思,赶鸭子上架般拉着明玥走出电梯。
    开门的是秋姨,见小夫妻来了笑着招呼人进来。不知怎么的,看到是秋姨的笑脸,悬在嗓子眼的石头忽地轻了一些,明玥暗暗松了口气。
    “小玥,明礼,你们来了啊!”
    清朗含笑的男声从客厅方向传来,明玥身子倏地一僵,条件反射性攥住贺明礼的手,石头又重新悬回嗓子眼,忧心匆匆地看着站在沙发前笑出八颗白牙的明辞书,以及沙发上坐着的爸妈……和温暮云。
    “哥,爸,妈……”
    视线一扫,这场面,怎么看着有些不太对劲?
    ——温暮云此时坐在孟遇青身旁那个以往坐着明玥的位置上,眉眼弯弯笑得像朵迎春花似得热烈明媚,亲昵地挽着她妈的手。
    不知说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孟遇青那张保养得平滑紧致的脸上挤出了两道真性鱼尾纹。
    客厅里那台一日擦三次的宝贝古董留声机正放着明成松最喜欢的那张《乌苏里船歌》碟片。
    明成松坐在温暮云另一侧,哼着小调从果盘里扎了块苹果递给她,往日黝黑严肃的班主任脸洋溢着看见亲女儿般无比和蔼慈祥的柔光。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阖家欢乐,平安喜乐。
    明玥:“?”
    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说好的棒打鸳鸯和恩断义绝呢?
    明玥甚至产生“该不会温暮云是他们亲女儿而我是鸠占鹊巢的灰姑娘”“难道我和温暮云也像贺明礼明辞书出生时不小心被抱错了吗”之类的荒唐想法。
    “发什么呆呢?”明辞书望着明玥一脸懵逼的表情,回头看了眼沙发上融洽的画面,笑着压低嗓音道,“你也觉得很奇怪是吧。”
    “当然奇怪啊,这到底怎么回事,爸妈不是说不喜欢温暮云吗?”
    明辞书耸耸肩:“说实话我也很茫然,明明在电话里说如果我敢把人带回家就直接拿扫帚赶人,要跟我断绝关系来着,可是没想到,我们一进屋,他们就跟变了个人似得,热情起来让我都有一种暮云才是他们亲女儿的错觉,妈更是恨不得把压箱底的那套给未来媳妇的古董金器立马给暮云,把人都给吓坏了。”
    瞧温暮云那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模样,哪里像被吓坏的样子。
    明玥撇了撇嘴,莫名酸起来:“我看要不了多久我这个亲女儿的地位就会被取代,回家这么久了,我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小玥,明礼,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呢,快过来坐。”
    孟遇青似乎才发现他们回来,颇为敷衍地招呼一句,转头兴致勃勃地跟温暮云继续唠嗑:“诶,暮云啊,刚刚说到哪了,哦,你说你从小是住在南省是吧……”
    明玥:“……”
    心脏好像被人扎了一刀。
    这是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女儿的后妈嘤嘤嘤。
    被亲爸亲妈抛弃的小可怜投身到老公怀里求安慰:“贺明礼,我怎么感觉我失宠了嘤嘤嘤好桑心。”
    贺明礼戳了块苹果递到她嘴边,垂眉眼弧弯出浅浅笑意,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分贝道,“大概是你在我这里享受到了百分之两百的宠爱,所以被老天嫉妒上了吧。”
    明玥嗷呜一口吃掉水果,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听听这是在安慰人吗,根本就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
    “哼,我不管,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大创伤,你想想要怎么才能让我治愈。”
    《乌苏里船歌》放到副歌部分,明成松满脸享受闭着眼睛,两只手有节奏挥舞着,跟着唱片的调子深情哼唱:“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啊朗赫拉赫呢哪雷呀。赫啦哪呢赫呢哪,白云飘过大顶子山……”
    贺明礼身子往明玥方向倾了倾,伸长手臂去够放在沙发旁的抽纸,宽阔的身形恰好将明玥娇小一只挡住,隔绝了对面四人的视线。脑袋稍微一偏,他含住明玥温软的唇瓣,柔韧舌尖霸道地探了进去。
    明玥:“!”
    他!怎!么!可!以!
    这!么!!!
    孟遇青与温暮云聊着家长里短,明辞书不时插.入几句,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方逼仄空间里羞耻又甜蜜的小动作。
    明玥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惊恐地睁大眼睛推了推贺明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太过分了。
    很快,骨节分明的手拈了两张纸巾,贺明礼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挺括的深灰色西装衬得气质愈发斯文清俊,硬朗俊美的面容上没什么明显情绪,垂着眉专注地擦拭着手指。
    目光清浅,气质寡淡,仿佛刚才悄咪咪耍流氓的那个人不是他。
    明玥心跳如擂鼓,心虚地瞟了眼对面,大家好像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她暗暗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住贺明礼。
    后者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察觉到明玥的视线略一抬头,几不可闻地弯了下唇角,眼底闪过不容捕捉的狡黠。
    然后抬手,大拇指有意无意地刮着下唇。
    明玥:“……”
    这段小插曲过去,很快厨房阿姨把菜上齐,招呼大家过去吃饭。一桌大鱼大肉,都是供应给星级酒店的高级食材,明玥再一次从这巨大差别对待中生出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即将被动摇的危机感。
    “暮云啊,第一次来家里吃饭,别太拘谨了。”孟遇青夹了块秋刀鱼到温暮云碗里,柔声道,“多吃点,看你这瘦的,女孩子呀,就应该丰满一点才好看。”
    “谢谢伯母,你也多吃点。”
    “我啊平常很注意身材保养的,不像你们年轻人身体新陈代谢快,所以晚饭我一般吃得很少的,减肥嘛。”
    温暮云睁大眼睛:“伯母,你身材都这么苗条了你还减肥啊,我还在想你是不是穿了束腰呢,腰这么细。”
    “真的吗,我还觉得我腰太粗了呢。”嘴上这么说着,孟遇青脸上却笑开了花。
    明玥:“……”
    明辞书:“……”
    兄妹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在对方眼中看到“孤苦伶仃”“弱小可怜”“瑟瑟发抖”几个成语。默不作声地低头扒饭,像极了两条丧家犬。
    明成松与贺明礼则安安静静地用餐,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犹如终于找到解脱的机会,明玥和明辞书同一时间起身,椅子摩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动静引得剩下四个齐齐投来注视目光。
    空气忽然静了一瞬。
    明辞书摸了下鼻子:“我去开门。”
    明辞书单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晃去玄关处,习惯性划开手机低头翻了下朋友圈。刚打开门,大门猛地被人推开,避免脸被撞到他惯性往后退了两步。
    紧拧着眉头盯着门外来人,刚想怒斥两句,看清楚对方长相后,明辞书愣了愣,错愕道,“怎么是你?”
    温夫人冷冷斜了明辞书一眼:“温暮云呢?”
    心中咯噔一下,明辞书直觉温夫人这趟来准没好事,身形下意识往门口一荡:“不在这……”
    谁知温夫人突然闯了进来,推开明辞书往里走,扯着嗓门大声嚷嚷:“你还想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在交往,温暮云,温暮云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温暮云面色一沉,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前,飞快上前拽着温夫人往外拖:“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干什么干什么!给我放手!”
    温夫人用力挣脱温暮云的手,下颚微敛眉眼微挑出傲慢的弧度,理了理被温暮云扯歪的鹿皮大衣领口。
    那张半老的面容算不得年轻,但常年昂贵奢侈品堆砌出一股雍容精致感。温浔出事以来她过了人生最煎熬的几天,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点圈子里众星捧月豪门贵夫人形象。
    这次来明家,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哪怕现在温家有了变故,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温家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她还是京市圈子里最受人追捧奉迎的温夫人。
    尤其是面对明家,更要拿出高高在上的底气来,因为她的手里还有筹码。
    “温夫人,今天怎么有空突然造访?”孟遇青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与客套:“吃过晚饭了吗?如果还没吃刚好我们也才开饭,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吃一点。”
    本是出自好意,然而温家今非昔比,孟遇青这番话落在温夫人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冷哼一声,温夫人犀利地敛眸,视线扫过客厅里所有人:“怎么,你这是在讽刺我家落魄得连饭都吃不上了?”
    “我就直说吧,今天来,我主要是想找明董事长和明夫人谈一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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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明礼老狗越来越狗了
    今天就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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