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在心里默默感伤了一下,冷冷地甩回去一句,“不会的,我的儿子像我,认死理。”
    说完,苏老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那位脸色已经青得发绿的贵妇人,气得浑身发抖地站在原地。
    ——好,算你狠,我就要让你看看,你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的定力!
    一直在外散心直到天黑,苏沐笙才开着跑车回了家,让人惊讶的是,他这一次是独自一人开车回的家。
    至于顾千寻,她找到了父亲之间留给她的一处位于纽约市区的房产,坚持要搬出苏家,在下午收拾完了那间小屋子之后,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着苏沐笙回来了。
    虽然很郁闷,但面对千寻的坚持,他总是束手无策。
    其实退一步来说,其实千寻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父亲的不满他已经隐隐有些感觉,他和千寻尚未真正完婚,就这样住在一个屋檐下,就算其实没什么,多少也有点不合时。
    再加上如今那位“苏夫人”回到了这里,针对千寻的情况肯定时有发生,他不希望她再受任何委屈,哪怕一点点都不可以。
    于是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暂时分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所以,虽然极度不情愿,但苏沐笙还是妥协了,陪着千寻吃完了饭,在她反复要求下上了车,不过他还是默默地留下了两个保镖,叮嘱他们在千寻住所附近轮流巡视,保护她的安全。
    停车,开门,这一连串的动作因为没有了某个陪伴在侧的倩影,而显得有些多余和无聊。
    看来他中顾千寻的毒中得可不是一般深啊……
    苏沐笙暗暗自嘲着,瞥了眼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了屋子。
    一走进这灯火辉煌得有些不寻常的客厅,苏沐笙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这客厅被人特意打扫和布置过!
    苏沐笙狐疑地在偌大的空间里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除了几个训练有素的佣人在旁待命外,没看到什么重要的政客出现,既然不是父亲的朋友,还有什么贵宾会享受到如此高的待遇?
    就在他暗自猜测的时候,二楼的回廊里传来“笃笃笃”的高跟鞋声,苏沐笙没抬头,也猜到了是谁。
    但当他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接过佣人递上的水杯时,却感觉这声音的频率不似过去听过的那般,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过去——
    一个曼妙的身影立在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一条紧身连衣裙包裹出奥凸有致的曲线,外头套着的一件单薄风衣将这份性感遮得恰到好处,再抬头,是一张画着淡妆的精致面孔。
    这个女人……他怎么从没见过?
    苏沐笙皱起眉,说不上的一种感觉,这女人身上没有他最厌恶的香水味,但这身性感撩人的装扮,实在叫他说不出一句恭维的话来。
    那女人似乎是很高兴苏沐笙终于注意到了她,冲着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
    “嗨,你就是steven吧?我是helen,请多指教!”说着,那女人满脸笑容地冲着苏沐笙伸出了手。
    “你是谁?这么晚了,为什么会在我家?”语气里带着些许敌意,因为不习惯被除了顾千寻之外的任何女人亲近,苏沐笙皱了皱眉,没有伸手与她友好一握。
    “我说过了啊,我叫helen啊!啊——不好意思,我从小在美国长大,所以汉语说得不是很好,你没有听懂吗?我说错了?”那女人扑闪着那画了淡淡眼影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苏沐笙,丝毫没有被他的敌意吓怕。
    “……”这一回轮到苏沐笙说不出话了,狐疑地打量着她的脸。
    是张还算标致的鹅蛋脸,五官端正,皮肤也不错。没有令人作呕的烟熏妆,虽然比起顾千寻的素面朝天,稍稍逊色了一些,不过还没有到让人讨厌的地步。
    “恩?你说话呀!怎么,被我吓到了?”helen笑容还是灿烂无比,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啊!不好意思,我刚参加完舞蹈课,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接到阿姨的电话就赶过来了!”
    “阿姨?”苏沐笙捕捉到了关键词,皱眉问道。
    可还没等这个名为helen的女人开口回答,客厅的另一边就钻出了另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是我们的“苏老夫人”。
    “哎呀!steven,你回来啦?怎么,就你一个人?”
    苏沐笙厌恶地别开眼,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发作,淡淡地应了句。心里却腹诽着,还不是因为你,千寻才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还没吃晚饭吧?正好,helen和我也都没吃呢,厨房里还有饭菜热着,要不一起来吃点吧?”苏老夫人对顾千寻消失的事情兴趣不大,正极力撮合着面前的苏沐笙和她。
    几乎是一瞬间,苏沐笙就明白了过来,鄙夷的目光跳过那位自鸣得意的贵妇,像是跳过了一团空气,然后落在这位helen大美女身上,注意到她们俩之间流转着的诡异气氛,不屑地一笑。
    原来是这种狗血的相亲会啊,不过看来他的这位“阿姨”有点越雷池了,这不是她该管的事,他自然也不需要去理睬太多。本来他对helen的印象没有那么不好,却因为迁怒,而让苏沐笙的心情一下糟透了。
    “要吃你们自己吃吧,我饱了,”苏沐笙拿起一旁的外套,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楼梯走去,还不忘回头嘲讽道,“我去书房找我爸,阿姨你就不需要来送什么茶水糕点的了,我很饱,真的。”
    留在客厅里的两个女人脸色都不好看极了,helen只是尴尬和不信,她从没在什么男人身上吃过闭门羹,今天居然栽在了这个steven这儿……她不甘心!
    而苏老夫人的脸色再度被气得发绿,垂在身侧的手牢牢握紧,哼!果然是那个老东西的儿子,骨子里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
    夜幕深沉,纽约的月亮也没比国内的圆。
    靠在公寓的窗沿上,顾千寻抬头看着黑得如块绸布般的夜空,那轮皎洁的明月,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
    其实她也想不出自己为何会思乡,毕竟在那个太平洋对岸的遥远祖国里,她能惦记的东西实在太少了,除了ly,似乎真的就没有了。她是个没有什么回忆,没有什么牵挂,却充满过去的女人。
    或许她怀念的,只是那份故乡的感觉吧,那份给她温暖的亲切感。
    叹了口气,顾千寻用手背摸了下泛起凉意的脸颊,竟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被泪水爬满,她居然无声息地哭了?
    转身走进屋里,在柔软的垫上坐下,将自己深深地陷进垫里,然后抱住自己的双膝,在黑暗中睁着双眸。
    决定搬来这里,确实是她临时起意,这间房子其实在父亲过世的时候,就由一位父亲的主治医生交给了自己,但当时纷扰她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无心顾及这些琐碎小事,没有转手处理,是因为有种预感将来会派上用场,没想到这份预感,还真是挺准的。
    顾千寻悲哀地自嘲着,孤独感包裹住她,却没那么恐怖。或许她真的适合一个人过,当初跟着沈逸弦以为得到了幸福,最后却害得顾家家破人亡;如今想要在苏沐笙身上找点安慰,却发现这条路上千难万难,坎坷不断。
    她好累啊,已经累得懒得去处理一段关系了,她今天在看到苏伯父的目光之后,懦弱地选择了逃避,但她很清楚,总有一天她逃避不了——那就早点做个了断好了。
    暗暗下了决心,在黑暗和孤寂里,顾千寻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那间小公寓的楼下,一盏亮着橙黄色灯光的路灯下,一抹颀长的身影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她刚刚仰望过天空的窗户。
    而这个人,正是一脸担忧却被顾虑困住了脚步的沈逸弦。
    天亮了,白昼取代黑夜在这座繁华的不夜城中诞生,一切如旧,忙碌的一天再度开始。
    顾千寻在照进房间的灿烂阳光里眯着眼醒过来,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自己昨晚睡觉前,忘记拉上窗帘了。
    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九点,心中警铃大作,大呼不妙。又拿出手机一看,上头果然赫然显示着十几通来自苏沐笙的电话,还有五条短信。
    奇怪了,自己昨晚睡得那么熟吗?居然连这么聒噪的铃声都没有听到?
    连忙回拨过去,果然,那头的苏沐笙担心得快要跳起来,在确认她没事之后,才舒缓了语气,问她是否需要自己过来接她。
    顾千寻摇头说不需要,是的,不需要,她不能总是这样依靠别人,不能再利用苏沐笙了!她必须自己找到独立的方法。如果连准备说分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还要对方来接,她顾千寻也未免太过卑鄙了。
    说分手?是啊,终于还是要走出这一步。
    顾千寻看着无名指上那枚苏沐笙亲手戴上的闪亮钻戒,苦涩地笑了笑,她还是没有办法释然的,但她忘不掉来自苏老爷子那一记记满是警告的眼神。
    会被说懦弱也好,无能也罢,就这样放弃一段刚刚萌芽的感情,的确是她的错。但她不想让苏沐笙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却也是真的,权衡之下,只有她来做这个恶人了。
    下定了决心,推开门迈出这一步就变得没那么艰难了。
    灿烂阳光再度洒向大地,一切都没变。顾千寻走出公寓的大门,她没有刻意打扮,身上的衣服也是随意搭的,一件普通的荷叶边t恤,一条直筒牛仔裤,配上一双坡跟的凉鞋,看起来就像个清爽的大学生。
    她就要这样的面貌去告诉苏沐笙,她要离开他了。
    站在灿烂的阳光里,顾千寻扯着嘴角,将手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后,轻轻放进了包里。
    随后,顾千寻转身,走向街角,准备打车去苏家。
    正在这时,一辆跑车在她身边停下,她不自觉地看过去,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上车吧,我送你去。”沈逸弦笑容从未有过的淡然。
    “……”顾千寻蹙着柳眉看着他,小脸上的防备叫沈逸弦心口一痛,但还是假装无所谓地看着她,一脸的温柔。
    “这个时候纽约的taxi都午休了,你打不到车的,”沈逸弦试图跟她讲道理,“想去哪里,我送你去。”
    “沈逸弦你可以不要这么阴魂不散吗?我不需要你的帮助。”顾千寻没这么好说话,上次被狗仔拍到跟沈逸弦的照片的事情还让她心有余悸,虽然今天是去苏家说分手的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和这个男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千寻,我只是好心,没有恶意的,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沈逸弦好言好语地说着,他从不曾对任何人这么低声下气,但此刻对着顾千寻说这番话,却一点也不别扭,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机会?抱歉,我这里已经没有给沈逸弦的机会了。”说着顾千寻转身往回快步走开,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跟他继续纠缠下去。
    “千寻!”沈逸弦见她要走,连忙下车跟上她,而他毕竟人高腿长,三两步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放开我!”顾千寻似乎好讨厌他的触碰,像是瘟疫一般甩开了他,沈逸弦似乎猜到了她的举动,也没有纠缠,只是黯然地站在原地。
    “你究竟想怎么样?沈逸弦,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俩已经没有关系了!”顾千寻有些声嘶力竭,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我知道……”他知道,在自己选择对她的不信任之后,也就失去了她的信任,但他不甘心,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不要就这样成了一个负心人……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不放?”顾千寻抬高了音量,幸亏这条街比较安静,也没什么人,不然肯定引起围观了。
    “千寻,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好吗?就谈一次,你听听我的解释,好吗?”沈逸弦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也是。
    “我觉得我们谈得次数已经够多了。”顾千寻抱着胸冷冷地回应。
    沈逸弦突然注意到她的手指,那上面一直刺痛他双眸的某个闪亮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俊逸的脸庞闪过一丝狂喜,又联想到她刚才在公寓门口的举动,瞬间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没有了婚戒之后,这双小手又变成了过去那般,一点也不硌手,让他好欣喜,好激动——
    “千寻,你是决定离开他了吗?真的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千寻冷冷地看着他,敌意不减,往后退开一步,挣脱了他那双握着自己的温热大掌。
    “当然有关系!千寻,如果你离开他,就回来我身边,好吗?”沈逸弦眉头紧皱,语气里全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如此这般低声下气地去乞求一个女人,是过去的他从没想过的。
    “沈逸弦,你真可笑,呵……你要我回去?那我问你——”千寻还是冷笑着,往后退开几步,“凭什么?我凭什么回去?”
    “就凭……”我还爱你!
    “不要说什么还爱我的话,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顾千寻一阵抢白,不管他想说什么她都不想去听!连连往后倒退开,一脸敌意地看着他。
    “是,是我的一厢情愿,千寻,但你不要连一厢情愿的机会都不给我好吗?”沈逸弦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的无奈浸润在痛苦里,缓缓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千寻,你不知道吗?你不爱他,你爱的不是苏沐笙……你感觉不到吗?”
    “你在胡说什么?”心突然被揪了一下,顾千寻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什么撞了一下,短暂的停歇后急着辩驳,可越说到后面越是没有底气,“你以为你是谁啊沈逸弦?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如果你爱他,你刚才就不会犹豫,不会拿下戒指……”沈逸弦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向愣了神的顾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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